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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黑色的梦》3

(2014-04-09 02: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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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我少年时代看过的第一部关于侦察兵的中篇小说,我想应该发出来跟大家分享下,这部小说我念念不忘20多年,今天终于又看见了,心情很激动。全文找到了,我分开发。作者是晨原,我只是转帖。

下面正文。

~~~~~~~~~~~~~~~~~~~~~~~~~~

夜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队身穿迷彩伪装服的军人在热带丛林中潜行,浓密的树枝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灌木的枝蔓抽打这他们年轻的身体。他们的身上挂满了匕首,微声冲锋枪,子弹夹,手榴弹,炸药,雷管,背负着40火箭筒,82无后坐力炮的炮管,支架,炮弹。他们艰难的行进着,不时的停下来借着军用隐光电筒微弱的光亮,对着指北针在地图上寻找,辨认着。密不透风的丛林中充满了腐烂的落叶的气息,这时死亡的气息。

在这只队伍中有曾军和他的北京老兵王海洋,和“车条”

曾军参军的那一年,那场自卫反击性质的边境局部战争已经爆发了。当时曾军所在的部队并没有上前线参战。曾军本来是可以平安熬过三年紧张,单调的生活,熬过那一千多个寂寞的长夜,长成一个高大强壮的小伙子回到北京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会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全国的部队轮流着上前线进行实战锻炼。就在曾军要复原的那一年,他所在的那支驻扎在山沟里的野战部队也拉上前线了。

曾军他们到前线时,经过了多次以越方失败为结局的较量,战线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越军见正面进攻不行,就大量派遣特攻队进入我方,袭击各种军事设施,民政目标。企图以此手段,给我造成某种难以承受的压力。要想彻底封锁这绵延几百公里,地形地貌极为复杂的边界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不能遏制敌人特攻队的袭击,那战争的有事就会掌握在他们手里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特工对特工,使对方也感到同样的压力,最后双方达成某种默契,都不在派出特攻队。

曾军的部队集中了全军的侦察连,特务连变成若干分队向敌后方渗透,攻击。曾军作为一个军直侦察连的老兵也参加了战斗。

现在没有人能说清曾军第一次潜入敌后时的心情了。他趴在潮湿的地上,全身的筋骨被沉重的武器装备压得酸疼,他既兴奋又从紧张地盯着前面无尽的黑暗,你是一片陌生的,充满敌意的土地,这时他也想了许多,也许什么也没想。突然,信号发出了,前面的战友像被什么吸进去了一样消失在黑暗里。他急忙爬起身,紧跟着扑向那吃人的黑暗。。。。。。。

有的人从此再也没有回来,有的整个分队从此杳无音信,而攻击却在继续。

这种秘密的,频繁的攻击,不同于正规的战斗,事前对战士们的大张旗鼓地进行鼓动 誓师 授旗 喝壮行酒,以激励士气,它的一切都是悄悄的进行的。这就需要攻击者有更坚强的神经,能够默默地忍受从饥饿 干渴 疲劳 恐怖直到死亡的一切艰难困苦。

在战友们的眼里,曾军是个靠得住的伙伴.在任何情况下他都能保持冷静,从来不做无谓的冒险,大伙都愿意跟他一起执行任务.

对待这场战争,曾军不像有的干部子弟那样怀有幼稚的狂热,或是功利主义的投机心理.他当初当兵只是为了避祸,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变得更现实了.但他到底是军人的后代,荣誉感和他的性格都不允许他有任何怯懦的表现.他把这场战争当作一件困难但又不得不完成的事情,他只想默默地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干完这件事,然后就回家去.

曾军和同分队的北京兵王海洋及外号"车条"的何晓波是铁哥们儿,无论何时,他们总是互相关照,形影不离.王海洋和曾军是同年兵,他是北京一个工人的孩子,旗人,长的又高又壮,不爱说话,为人热心仗义.曾军跟他一开始就混的不错."车条"入伍刚一年,是连队的报务员.因为人长的又细又长,曾军给他起了一个"车条"的外号."车条"的性格有点像女孩,多愁善感,刚来部队的时候常被人欺负.曾军和王海洋总是护着他,时间长了,两个人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

直到当时,他们三个人还是福星高照。他们所在的分队保持着出来五次无一重伤的全军最佳战绩。刚刚到前线的时候,分队的战士集体收养了一只小猫,大家一般认为是这个小动物给大家带来了好运,把它当成了分队的吉祥物。在第六次出击前,一发越军的冷炮把这个可怜的小东西炸的无影无踪。大家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临出发的那天下午,部队文工团来驻地慰问演出。娇嫩的如花似玉的女演员们和黑瘦·精悍的侦察兵们不拘形式地围坐在落地帐篷外的草地上。阳光明媚,蓝天如洗,天地万物一片生机。

曾军嗅着坐在他身边的那个欣长丰满的胴体发出的青春的气息,一股股狂暴彪悍的血液在他体内窜动。这时他想起了沈丽,想起他略显单薄的美丽身体,想起她颤抖的呻吟声。。。。

到前线以后,他发生了一些变化,而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短短的两个月他经历的很多。一次又一次地扑进那无尽的黑暗中,每一次都可能一去不复返;潜伏密林中,屏住呼吸,久久地焦急等待,然后对着毫无察觉悠然自得地走进的越军突然的扫射,狂蜂一样地弹雨从他的手中倾泻而出,打的敌人血肉横飞;猛虎一样地压在敌人哨兵身上,既准有很地将匕首一下捅进敌人的心脏,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从对方嘴里发出的生命最后的哀鸣。。。。。他变得粗野了,而且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的情绪在他的心头萦绕。

文工团员们演出了几个小型的节目之后,曾军跳了起来,邀请他身边的那个漂亮的女文工团员跳舞。在录音机的伴奏下,俩人共舞了一曲探戈。曾军跳的又野又帅,使那个漂亮的文工团员兴奋的满脸通红,并博得众人的一片掌声。女文工团员们一涌而起邀请侦察兵们跳舞,大兵们羞红了脸,纷纷退缩,这时 “车条”站了起来,宣布要念一首自己作的诗。

这是一首关于爱情的诗。曾军他们都知道“车条”写诗,可谁也没看过。“车条”本是北京一所重点高中的文科高材生,至今我也没有弄清楚他为什么没有进大学却跑来当了侦察兵。可惜不知道诗的具体内容了。我曾问过王海洋,但他一句也记不起来。这也许是一首极平庸的诗,但我却认为它是一首闪烁着早熟的天才光芒的佳作。这倒不是因为那些女演员们听了以后全部哭的两眼通红。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要有一首关于爱情的诗,即使在平庸也是能使那些姑娘们泪如雨下。我觉得“车条身上具备了某种天才诗人的气质,高傲·敏感·痴情,对生活充满了梦一般的追求。

女演员们团团地围着他,请他签名留念,向他索要诗稿。因为诗是他即兴作的,所以他只好告诉她们等他执行任务回来再写出来寄给她们。这时,一个女演员问他是否有女朋友,”车条“说有,并且这首关于爱情的诗就是献给她的。曾军王海洋一愣,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车条有女朋友。女演员们又问他是否带着他的照片,“车条”稍微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封刚刚收到的信,里面夹着一张美丽的少女的照片。女演员们传者看着这个如此俊美温柔的爱人。女演员们轮着邀请“车条”跳舞,“车条”不断地踩着他们的脚,幸福地满脸绯红。

黑夜来临了,分队整装待发。

在帐篷里,曾军·王海洋 ·’车条 挤在一个小镜子前,像演员化妆一样,往自己的脸上涂抹黑色的伪装油彩。王海洋突然问曾军跟沈丽睡过没有,曾军点点头。王海洋又问“车条”,“车条”迟疑了一下也点点头。王海洋吸了一口气:“你们都他妈的比我强。。。。。。”

此刻,曾军心里对沈丽充满了感激,她让他尝到了爱的滋味,让他当过一回男人,现在他就是死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啦。

“车条”的心情则要复杂的多。

他们在热带丛林里艰难地行进着。这次行动在一开始就不顺利,先是在渡过一条湍急的小河时丢了无后坐力炮的支架,跟着又连续几次迷失了方向,连分队里那个全军有名的摸方位角看地图的尖子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光是对着指北针·地图冒汗。

气压极低,憋得人喘不上气来。所有的人都清楚地感到了死神正悄悄地向他们逼近。没有人退缩,没有人犹豫,整个分队身不由己地跌跌撞撞向前急奔。

突然,前面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金属磕碰的铿锵声,那声音异常的尖利·清晰·,宛如有人在你的耳边敲响一直巨大的高音音叉,瞬间,所有人的血都凝固了,伏击!整个分队一动不动,双方都感到了对方的存在,连心跳的声音都听的清楚。双方都在等待,等待对方新的暴露,几十颗年轻的强有力的心脏“砰·砰·砰”地搏动着,其声震耳欲聋。。。。。

猛地,一道白光映亮了一切。。。。。。

热带丛林剪影般的轮廓,摇曳的无线电报话机的天线,迷彩伪装的皱纹,闪着寒光的微声冲锋枪,高地错落的包着伪装的钢盔,一张张被黑色的油彩涂抹的如同原始部落战神的年青的脸,那黑脸上露出的牙齿,都一一显露出来。。。。。

也映亮了一片黄绿色的军装·盔型帽,一张张同样年轻惨白的脸。。。。。

是不远的一个越军火箭炮阵地突然发射了。

双方都愣住了,他们竟然离得那么近,几乎伸手可触。

仅有零点几秒的停顿,随着从丹田里迸出的一声“杀”,几十个年轻,彪悍,血气方刚的身体冲撞在了一起。滚烫灼人的血带着一股甜腥的味道从创口喷射出来,飞溅在人们的身上,;脸上。笨重的·一侧带锯齿的苏制宽刃匕首,锋利精巧的中国侦查刀,呼啸着在空中飞舞,划破空气,割断血管,筋骨。

曾军刚把侦查刀捅进一个迎面扑上来的身体,头上就挨了一下,钢盔被打飞了。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他,他死命一挣,那人从他的背上飞了过去。他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两手滑腻腻的全是血。一把宽刃匕首横着冲撞过来,他急忙用微声冲锋枪去挡,可是脚下一滑,身体逝去了重心。“完了!”他想。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头扎进厚厚的潮湿腐烂的落叶里,一股甜酸的气味直冲脑门。他还没有看清楚,那人的半个脑袋就被什么东西一下打飞了。曾军抓起微声冲锋枪对着一个离他不到两步的盔型帽扣动了扳机,他的眼前腾起了一片粉红色的血雾。。。。。

曾军的周围一片喊杀,哀号,喘息,惨叫,双方都是同样的勇猛,同样的顽强。这时两个民族中最优秀,最杰出的青年一场高贵的对杀,从他们身上迸发出来的那一股惨烈,悲壮的豪气直冲九天!

火箭炮发射是发出的短促,强烈,连续的闪光把这悲壮的一幕分割成一幅幅定格的画面。每一次闪光都如同一次强烈的曝光,把曾军周围一切他看得到,看不到,看得清没来得及看清的景象全部深深地打入了他的潜意识。有朝一日,这一切将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一个特定的时刻里再现出来。

不到一分钟,一切都结束了,全分队只有五个人还能站立着。一个霹雳将天裂为两半,倾盆大雨直落下来,天公为之震动。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灼热的气流翻滚旋转着升腾,那一片丛林的顶端仿佛是悬浮在红色的气浪中。这时越南人点燃的火,火光映亮了丛林周围所有的道路。。

躲在暗处的越南军人拍击着枪托,用生硬的勉强可辨的中国话喊着“中国人死!中国人死!”那声嘶力竭,狂乱,躁动的声音带着某种惨烈的快乐在夜空中回荡。只有喝血的野兽才会发出这种声音。他已经完全超出了战争本身的需要,使人想起人本性中潜伏的可怕的本能。特别是这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个姑娘天真的银铃般的笑声,时而像天使,时而像魔鬼。

曾军他们五个人紧紧的挤缩在一起,默默地等待着天明。天一亮敌人就会进攻,那不断传来的野兽般的喊声每时每刻都磨练着他们的神经,提醒着他们即将来临的一切:在一阵密集的弹雨中疯狂地抽搐着身体,或者在还没有咽气的时候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会用刀慢慢地捅进你的伤口,会撕开你的胸膛,掏出你那颗还在跳动的心,举到你还存有最后一丝视觉的眼前,然后狂笑这在你身边转圈跳舞。。。。。。

曾军半蹲半跪地靠在一颗树上,昂着头望着暗红色的夜空。阵阵灼人的热浪滚滚扑来,汗水小河一样的从他身体上淌下来,扑扑地砸在地上,积成了一个水潭。曾军从来没有想到人身上会有这么多的汗。有人在嘤嘤地哭泣,空气中弥漫着尿的味道。

那天遭遇战之后,全分队只剩下曾军,王海洋,“车条”,副分队长和一个河南籍的战士。回国的道路随后被后来赶上的敌人切断,他们只得向敌人的纵深插去。一连三天,他们一直处在敌人的追击之中,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好不容易甩掉了敌人。他们筋疲力竭,躺在了这片丛林中只想喘一口气。没想到遇到了那个越南小姑娘。

小姑娘有十五六岁,个不高,长的挺丰满。

他们和小姑娘中间隔着一条湍急的小河。当时他们累的都快站不住了,要过河去抓到她肯定来不及了。河南兵端起了微声冲锋枪瞄准了那个热带少女早熟的胸膛。“车条”一把托起了他的枪,一串子弹无声地射向空中,打的树叶纷纷下落。小姑娘像一头小兽,一跳就不见了。

“我草你娘”河南兵破口大骂。

曾军的脸上铁青,河南兵看到曾军的脸色没有再骂下去。曾军心里明白“车条”是对的,可他也知道应该杀了那个小姑娘。

他只说了两个字:“快走”!

他们没有走出多远就被敌人包围了。天已经黑了,越军很有经验,他们并不着急进攻,而是在外面点燃了篝火,等待天明。

听着越南人野兽般的嚎叫,曾军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想起了大院,想起了沈丽,幼幼“线”,想起了爸爸,妈妈,想起了冰场,“老莫”。。。。。。一股求生的欲望从他的心里油然而生,刹那间他身上的饥饿,疲劳,伤痛都消失了。他的头脑异常地清晰了起来。他还有半夹子弹,他使用子弹一向节省,所以别人的子弹也绝对不会比他多。他们的体力也已经耗光了。三天来他们没有吃过一口饭,可一直在不停地奔跑,还打了七八仗。当他们发现被包围的时候,伴随着绝望的恐惧还有一种误解了的轻松,不用再跑了。他们无人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副分队长的胸部有两处贯通的枪伤,必须得有人扶着才能行走。他们无论如何也经不起一次正规的战斗了,必须想个什么办法。

看着王海洋,“车条’他们,曾军心里增加了一种责任感,他应当把他们带出去。在那天的遭遇战中分队的建制被打垮了。战斗刚结束,大批的越军就赶到了。为了摆脱敌人,曾军凭着本能朝着敌人的后方急奔,不知跑了多长时间,他觉得前面有可疑的响声,就扑到在一颗树下,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也都随着卧倒了。他们紧紧地挤在他的周围,等着他的下一个动作。曾军听了一会,没有发现异常动静。这时他一回头发现了后面一动不动的四个人。王海洋,“车条”信任地望着他;河南兵一脸的惊慌失措,可怜巴巴地缩着脖子;一向以老好人著称的副分队长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每喘一口气都带出一股肥皂泡似得血沫。副分队长看曾军望着自己,结结巴巴地说:“别 ,别,别扔下我。。。。。。”

曾军知道再也没有人给他下命令了。三年来一直束缚着他的那个由等级,命令,服从组成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他身上固有的领袖气质本能地焕发出来。他简短地命令大家相互检查包扎伤口,清点武器弹药。然后他又指定了行军的序列:他打头,“车条”跟在他后面,遇到情况立即用火力支援掩护,河南兵照顾副分队长走在中间,王海洋断后。一切安排妥当,他轻快地向前一跃。

三天来他带领这支小小的队伍一次又一次机敏地摆脱掉了敌人的追击,现在他也应当把他们带出去。必须想一个办法,什么样的办法他不知道,但是必须想出这个办法来。

河南兵越哭越伤心“操你娘的!都是你!操你-------”曾军刚想喝住他,“车条”挣扎着站起来。

“我去把他们引开,你们想法冲出去。”

一个朦胧的念头在曾军的心里一闪而过。曾军起身去拦“车条”,同时极力捕捉着那个念头。

王海洋也站了起来,他一把抱住“车条”。

“要死咱们死在一块!”

河南兵哭的更响了。

曾军的冲锋枪指住河南兵。

“你再嚎?”

河南兵一下不吱声了。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近乎于恶作剧的 甚至带一点黑色幽默味道的主义在曾军心里成型了。

曾军眉头一展,在北高地面对着 “线”时那种充满了自信的感觉从他的心底涌起。他果断的喊了一声:“都过来”。

大家都凑了过来,曾军一边讲一边完善着他那个恶作剧的主义。大家地眼睛逐渐地亮了起来。

越军听到了丛林里传来一阵高亢的口号声。

“再见了妈妈!”

“北京万岁!”

“家乡万岁!”

“越南鬼子我草你娘!”

随着是一声手榴弹爆炸的巨响,随后一片寂静。

越南人傻了。怎么回事,中国人集体自杀了?!他们试探着向丛林里运动 射击 ,结果毫无反应。他们一下子泄气了,原来期待的那一场暴力刺激的好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越军三三两两 骂骂咧咧的向丛林里走去。他们没有发现,有几条黑影悄悄地从他们身边溜过去。微声冲锋枪短促轻快的鸣叫了几声,留在篝火边上的越军一头栽倒。

黑暗,无尽的黑暗。。。。。。

没有一点声音,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都死亡了。冥冥之中,一滴从岩石上脱落的小水珠击在水面上,发出单调悠长的声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久久地回荡。

一缕清晨柔弱的阳光射进来,照亮了黑绿的铅一般凝重冰冷的水面和阴森森的岩壁。岩壁上长满了滑腻的厚厚的苔藓,那苔藓生的极为难看,像是红斑狼疮的疮面,并沁出一层层的分泌物。

阳光慢慢地移动着,照到了挤缩在这个石窟的角落里的三个人身上。他们的全身都泡在水里,只露出了头。黑色地皮肤皱皱巴巴地绷在他们骷髅似得脸上,惨白地头发乱蓬蓬地耷拉着,深深凹进去的眼窝如同无底的黑洞,里面闪烁着野兽一般豆绿的光芒。那光芒中混合着对生的渴求,对死的恐惧,对孤立无援的绝望。

他们是曾军,王海洋,“车条”。

河南兵的尸体像一块黑黝黝的大陆,漂浮在不远的阴影里。

四天前,为了躲避敌人的追击,曾军他们钻进了这个山洞。洞口在一个水潭边上。他们一进洞就感到迎面吹来了一股新鲜的气流,在洞的另一头一个出口。他们向里面爬去,经过一段曲折狭长的路段,他们到达了洞的顶端。

这是一个不大的石窟。据王海洋说不过二十平方米,高度刚能容人站直身体。在石窟的顶端有一道裂缝,透进一缕阳光,新鲜的空气就是从那进来的。累极了的四个人原想休息一会就退回去,谁知一坐下来就睡着了。直到冰冷的水流快把他们飘起来才醒。

狂风暴雨从上面的缝隙中泼了进来,抽打在曾军他们脸上。水已经没过他们的小腿了,还在不断地上涨。山洪爆发了。

一阵恐惧抓住了曾军的心。他们会被洪水闷死在这个石窟里。

四个人默默地紧靠在一起。

水慢慢地,无情地涨了起来。沿着他们的身体一丝一丝,一毫一毫地涨了起来。那过程是那么漫长,那么不可抗拒。水逐渐地漫过大腿,腰,胸。他们踮起脚尖,仰起头,把前额抵在头顶岩石的苔藓上,水又沿着他们的脖子涨了上来,渐渐淹没了他们的下颌。。。。。。

一束黄昏的光线照在四张年轻的垂死的凝固着恐惧绝望的脸上。

由于水涨的过程极为缓慢,所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曾军他们才明白水在淹没了他们的下颌的时候停住了。一阵盲目短暂地欣喜之后,曾军他们意识到他们被困住了。

河南兵又哭了起来。

曾军掏出侦查刀在岩石齐水出划了一道印。

现在唯一的出路是等水退。

黑夜来临了。阳光给人带来的希望和想象中的温暖消失了。死一般地黑暗和静寂磨砺着曾军他们的神经。他们的全部身心都处在一种高度敏感紧张的状态中。先是河南兵叫了起来,说是他脚底下的水在流动,跟着“车条”,王海洋也有了这样的感觉,最后曾军也感到了。他们相互交流着自己的感觉。他们都相信水再退,虽然退的很慢,但是在退。他们都觉得自己不用踮起脚尖扬起下吧了,他们都觉得自己站的越来越稳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发现,水一点没有动。

整整一天,他们都盯着岩石上的那道标志线。曾军的眼睛一会就花了。在那次遭遇战以后的七天里,他们只吃过一些植物的根茎。神经的高度紧张和冰冷的水很快就耗光了他们身上最后的一点热量。

曾军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处关节都像是要断裂,疼得钻心。两片空荡荡的胃壁紧贴在脊椎上狠狠地摩擦着,如同万把钢刀在腹腔里搅动。曾军一次又一次瘫软在水里,又扑动着双臂拼命地挣扎起来。

其他的人也同样在挣扎。

他们唯一的希望是水离开岩石上那道浅浅地标志线。

整整一天,水像是凝固住了,纹丝不动。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朦胧中曾军极力的辨认着,紧盯着,用他全部心灵呼喊,祈求。。。。。。

水还是纹丝不动。

天全黑了。

死一般地黑暗,死一般地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动。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比死亡更可怕更无望地黑暗寂静却要把人逼疯了。

曾军的头脑不断地涨热,太阳穴疼得像要爆裂开。这时他觉得一根冰冷锐利的钢针慢慢地刺入他的大脑。他的耳边想起一片嗡嗡嗡尖利的蜂鸣音。他的眼前闪耀出一个小亮点。他愣愣地看着,那亮点骤然变得像七月里沙漠上空的太阳一样白亮,一下子就灼瞎了他的眼睛。他张大了嘴,想怪笑一声。。。。。。。

就在曾军蹦到极限的神经要断裂的一刹那,想起了一阵尖利的枪声。微声冲锋枪的射击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竟是如此的震耳欲聋。

曾军的听觉神经由于处在亢奋的崩溃边缘而十分灵敏。他听到了子弹极慢地穿进皮肉撕裂颈骨击碎后颅时发出的细微声音。。。。。那子弹最后打在岩石上,欢快优美地呼啸着在空中来回跳溅,激起一串串美丽的火花,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一股股温热的液体在曾军的身边扩散开来,空气中又弥漫着那种熟悉甜腥的气息。

三个人的手不约而同地伸出来,紧紧地握在一起。

一个声音从曾军的心底撞了出来。

“回去,我们一定要回去。”

这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形成了极大的共鸣。

“回去------我们一定要回去--------”

这是那天在丛林突围前,曾军领着他们四个人手拉手共同发出的誓言。

在以后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们耗尽了常人一百年的生命力。

后来虽然他们都感到了脚下的水在汹涌澎湃地流动,都感到了水在一尺一尺地退去,可是谁都没有说,谁都不敢说。他们只是紧紧地紧紧地靠在一起。天终于亮了,阳光照了进来。

他们紧紧地盯在岩石上那道浅浅的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水退了,退了有两寸光景。

三个人抱在一起哭了。阳光照在他们一夜之间变得像雪一样的鬓发上。

曾军他们待在那个洞窟里第四天的时候,饥饿,寒冷 疼痛全部消失了,被一股令人麻木窒息的疲劳淹没了。他们处在半昏迷的状态里。水退到只到他们的胸部,可他们却再也站不住了。他们的腿部已经不属于他们自己,他们不断地沉下去,不断地喝水。残存的意识和理智强迫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挣扎起来,把头探出水面。当第五天黎明来临的时候,曾军,王海洋发现“车条”死了。

他的身体显得很轻,几乎是悬浮在水面上。那只未受伤的收成了一把弓的的样子伸向空中,像是去拥抱什么东西,苍白的长发在墨绿色的水中飘荡着铺撒开来。他那张干枯的脸上,黑洞般凹进去的眼窝里凝着两汪清水。灰白的双唇微微张开,露出一丝婴儿般恬静的笑意。

不知“车条”临终前的最后一刹那眼前浮出的是什么景象。也许是一片朦胧斑斓的绚丽色彩,是他作为一个婴儿脱离母体以后看到这个世界的最初印象。也许是他的母亲 父亲或是其他什么亲人的印象。也许是一碗红烧肉,一堆煮鸡蛋。但我想那多半是一副美丽的爱情景象。那张曾经使女文工团员感慨万分的少女的照片一直放在“车条”伪装服贴胸的口袋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假的变成了真的,想象变成了现实。正是这回光返照式的炽热幸福景象燃尽了他瘦弱的躯体里最后一点生命力。

“车条“就这么死了。他本该活下来,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给这个日益变得粗鲁冷酷又充满生机的社会添一点所谓的真善美。他走了,没有看到这个人世间更多的丑恶(这也许会让他真正成熟起来,成为了不起的大师),没有尝到爱情的欢乐,也没有领略爱情梦幻破灭的痛苦。

望着悬浮在水上的“车条”,曾军,王海洋只是瘪了瘪嘴,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哭了。

也说不清是第几天了。水又退了一些,只到人的大腿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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