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随笔,即兴写于2002年北京一场春雨之后。那天,下班路上,我坐在儿子的自行车上,雨后的天空是很纯净的藏蓝色,白白的云层好像被什么拨动着,一缕一缕地飘散着,你能看到它们急速的流动。吮吸着雨后清爽的空气,看着已能骑车带自己的儿子,那一刻的感觉是,儿子真的大了,但自己却没有感觉老,蓝蓝的天在笑,我的心也在笑。
一个电话接过,我不得不去单位,虽然很不想去。离开电脑站起,天好暗啊,本该艳阳高照的,怎么像是黄昏?几步凑到窗前,噢,下雨了,好大的雨!
一个上午坐在电脑前,竟毫无察觉,我不由得摇头苦笑。雨是什么时候下的,我不知道,看那阴白的天,断定已下了多时了。阴凉的风透过半开的窗子吹进来,我打了个冷战,忽而想起儿子。儿子早上上学,下雨了么?他穿的不多,现在冷么?好一个粗心的妈妈!我坐卧不安起来。
电话又一次响起,来电者显然有些不悦,对着话筒,我一脸歉意。工作,一天到晚地工作,我欠儿子太多,现在,天下着雨,儿子在那里受冻,非常抱歉,我要去接他,我不能不管儿子。放下电话,我甩了甩头,去他的工作!提包、稿袋、雨衣、雨伞,一切准备停当,我一头冲雨里。
好一场春雨,在极不期盼的时候来了。虽有些丧气,但置身雨中,吸着凉凉的湿气,还是感觉少有的惬意。
儿子上学的路,本是熟悉的,今天走起来,竟有些陌生。雨哗哗地下,脚踩在水里,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越想儿子,越感觉亏欠儿子,歉疚忽地就涌上来,重重地压在心上。
迎面,三三俩俩的小学生结伴而过,看那校服,断定是儿子学校的。噢,下学了,才三点呀,怎么这么早?我恍惚了,对自己的记忆开始质疑。步子加快,思维却在游离。
学校门口,满是接孩子的家长,老的少的,一个个表情木纳。没有语言,只那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校园,盯着校园里一个个走出的孩子。
可怜的家长啊!望着接孩子的大军,我不由得感叹,竟生出些许自豪。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让人接了?小三年了吧?噢,可爱的胖儿子!
儿子的自行车稳稳地停在那里,我放了心,踱步到校园门前,张望着。真是久违的感觉,回想起来,接孩子放学的感觉真好,虽然一接送就是七八年,虽然要风雨无阻,虽然饱含不尽的辛苦。
嗨,老妈,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不会来!胖儿子和同学说笑着走出来,惊讶中带着兴奋,语调极其夸张,嗨,哥们儿,走了啊,我老妈来了。
我的心一震,呵,儿子,妈妈接你太少了。像儿子小时候那样,我舒展双臂,迎向儿子。
雨小了,依旧阴凉。我搂过儿子,冷吗?早上穿得太少了。
被我这样搂着,儿子甜甜的,抬头望我,眼睛一眨一眨,不冷,老妈,早上有点儿,现在一点儿也不冷了。一会儿我们去哪儿?回家?还是去办公室?
这已是一句套话,儿子知道,下学的时候,妈妈是下不了班的。
更紧地搂一下儿子,我低下头,满是歉意,宝贝儿,天冷,你穿得少,先回家吧,有客人来了,急事,妈妈还回不去。
那我也去单位,我去做作业!由不得我再说什么,儿子已挣脱我,去推车了。
小尾巴一样的儿子跟着我,一跟就是三四年,从不足一米的个头儿,到现在齐到我眉心,说大就大了。望着儿子推车,思维竟有些恍惚。
老妈,你又走神儿了,看,眼睛都直了。儿子推车到我面前,咯咯地笑着,推我一下,走吧,老妈,你的客人还等着呢。
和儿子散步的感觉很好,每当这个时候,儿子总会很乖地拉着我的手,总说不完他感兴趣的事儿。
老妈,我们今天考试了。
哦?考得怎么样?
儿子看我一眼,眉毛上挑,抛过一个惯有的搞笑眼神儿,你猜猜!
我猜?瞥一眼儿子,心甜甜的,我知道,他一定考得不错,回敬儿子一个同样的眼神儿,我说,唔,我猜,我猜你一定考砸了!绷住笑,我目光直视前方,以眼角挑他。
这下糟了,像捅了马蜂窝,儿子的眼睛一下子瞪起来,小嘴儿也撅得老高,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不信,你看卷子!
这是儿子最可爱的时候,被儿子那认真劲儿所逗,我哈哈大笑起来,儿子,宝贝儿,妈妈和你逗着玩儿呢,你这么聪明,一定没错,妈妈早就知道!伸手拍拍儿子的脑袋,我真是又自豪又幸福。
合作者终于在一阵讨价还价之后如愿地走了,虽然不耻于那种商气,但想想几个人要吃饭,任务压在身上,我还是在无奈中妥协了。这是一种被出卖的感觉,我为自己悲哀,早些时候与儿子雨天漫步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
天已很晚,夜幕已落下。
老妈,该下班了吧,我饿了,走吧,好吗?做完作业的儿子边收拾书包边央求着。
沉寂中的我被儿子的叫声惊醒,从沙发里跳起来,噢,对不起,儿子,妈妈好累。饿了吗?走吧,我们去吃饭。
又是一个没有炊烟的晚上。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饭馆,陪儿子香香地吃完饭,然后出来。
雨彻底地停了,清新的空气吸进肺腑,沉沉的脑袋好像被冰冷的水激过,啊,真爽。
吃好了吗?儿子?我问。
好了,老妈,好吃,下次还来这儿吃。儿子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无比地满足。
行,儿子,好吃,下次妈妈还带你来。见儿子高兴,我的心也甜。儿子,今天下雨,妈妈没骑车,我们走回去吧,也消消食儿,好吗?
老妈,没事儿,我带你,我能带的,院里小朋友我都带过。
你带我?呵呵。妈妈一上车,你的车把准翘起来!我笑了。
真的,老妈,你不信试试,肯定行!车把怎么会起来,我比你还重呢。儿子的小胸脯挺挺的,一脸的小男子汉模样。
时间确实有些晚了,宽宽的人行道上已没有几个行人,我看了看,回家的路还有一段,好吧,咱试试,把书包给我。
见我同意,儿子兴奋起来,大人一样地嘱咐,坐好了吗?老妈,我骑了啊,扶好我。
孩子一样双腿跨在儿子的单骑上,随着儿子车子的起步,我的心跟着飘起来。呵呵,慢点儿,慢点儿,看前面的路,千万别晃。直直地向前伸着双腿,我一惊一咋地叫着,叫喊声引来偶尔经过的路人的目光,叫喊声带着我无比的自豪和兴奋。
老妈,怎么样?棒吧?!我能带你吧?!人行道上,儿子骑着车,兴奋地高声叫着,噢喽,噢喽,噢喽噢喽噢喽~~~~伴随儿子的叫声,我有些忘情,咯咯咯地笑起来。
雨后的天空,云显得格外清、格外白,随着微微的夜风,被极清澈的藏蓝色衬托着,一缕一缕地飘散着飘散着。
呵,儿子真的大了,我却没有感觉老,蓝蓝的天在笑,我的心也在笑。
——2002年4月30日1时初稿写于北京家中,2005年11月11日22时30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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