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杂文段子 |
我见过雷子,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情,虽然他也在北京,我们相距并不遥远。
见到雷子那年,我刚参加工作,他还是大连一所军校的学员。那是暑期,妹妹应了雷子及另几位同学之约,去大连玩儿,回来前打电话告诉我,要我帮着订从北京中转到外地的火车票。现在记不清了,大概有近十张。十张!还是在暑期!十多年前的北京,且不说那上千元的票款,就是百分之百订上票,也是上天的难事!但我做到了,想了很多办法,还向同事借了钱。那是我第一次借钱,也是我第一次经手那么多钱,要知道,那时我每月的工资只有五十八元。
票拿到手,我如释重任,望着同事们吃惊的目光,我颇有几分得意。
一天很快过去了,明天有客人来,该好好准备准备。晚上下班,一回到刚组成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家,我便马不停蹄地忙活起来。
第二天,我没有上班,请了假等在家里,火车是下午的,他们一会儿就要到了,我这样想。但是,十二点到了,连人影儿都没有出现,我急起来。再过两个小时,车就要开了,人再不来,我怎么办?那票,那钱,噢,上帝!没有消息,票又不敢退,我懊恼,但只能等,如热锅里的蚂蚁。
大约在离火车开车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妹妹、雷子和几个大孩子进门了,他们嘻笑着,全然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阴郁。
怎么才来?!看看都几点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做事?!万一误了怎么办?!……没等这些孩子坐下,我就炮筒子一样放开了,但我没有提钱的事,虽然我发火的主要原因还是钱。因为我一直担心的就是他们如果来晚了,票一旦作废,那损失的可就是我一年多的工资。
被我近乎是嚎叫的声音刺激,一干人一下子哑口了,眼睛齐齐地看向我,好一会,才缓过味来,纷纷向我道歉。大姐,对不起,让你着急了,本来是想一早就过来的,但算算时间,还有富裕,想想第一次和大姐见面,大姐又刚结婚,所以,我们逛了趟街,给你买了个礼物,也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一个挺大的礼盒递到我面前,那是一套在当时很是时髦的发型梳理和吹风工具。我一下子尴尬地呆住了,心里充满了歉疚。
这就是我和雷子的会面,惟一的一次会面。这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虽然有关雷子的消息不断地从妹妹那里得到:雷子毕业了……雷子去了海南……雷子出海了……雷子调到北京了……雷子有了女友……雷子……话语里,我知道,雷子是妹妹同学中一个非常受欢迎的人,他善良,他热情,他活力,他乐于帮人,他很能干……总之,他非常非常优秀。
有时候,听妹妹说雷子的事多了,我会情不自禁地说,有空儿让他到家里玩儿吧!每到这时,妹妹就会瞪起眼眼,来玩儿?哪一个敢啊!雷子他们都怕你!
怕我?怎么会?我一脸疑惑。
你忘了吗?那订票的事!提起陈年旧事,而且是令自己尴尬的事,我一下子无言了。
近一年很忙,和妹妹都少见了,有关雷子的消息也少起来,但我一直在想,哪一天,我该让雷子他们到家里来,向他们道一个歉,说一说当年我为什么发火。但是,雷子终于不能给我这个机会了,他走了!
今天是周六,像往常一样我去看父母,像往常一样一进家门就“妈妈”地叫跑进房间看母亲,但是,母亲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露出那么多的笑意。看着我,她突然问,你知道了吗?雷子,他死了,大连飞机失事,他是其中一个,母亲说时,泪水涌出来,你不知道,那是一个多好的孩子,在呼市时,你们都不在家,他常来看我们……
天啊,怎么会这样!我一下子惊呆了。电视上,报纸上,时常会看到发生的各种事故,常会为不幸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感慨,但却从没有把这些事故与自己身边的朋友想到过一起,而这一次,大连空难事故,带着我的一个朋友走了,真的吗?我不相信,我一百个不相信,要知道,那是一个刚三十多岁的活力而年轻的生命!
父亲看我呆在那里,很久,他叹了口气说,是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你妹妹和他的朋友们已经去大连送他了。
噢,我的朋友,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朋友,走了,还没有来得及听到我的一声致歉,就永远地走了。但我相信,他的灵魂不息。曾和朋友谈起过死亡,我说我相信轮回,相信来生,我还笑侃过我来生要为风,而此刻,我的这种信念更坚,我相信,我的朋友,雷子,此刻已化作风,回到了我们中间。
雷子,你在吗?你听到大姐在讲你的故事吗?
附一:当年某论坛上对于此文的随贴
雾失月迷:
这样的文字都是有感而言,悲从心来!!
朋友去了不再复生,但灵魂永存于活着人的心中!
愿意天堂里的雷子转世后亦然快乐热情善良!!
05-11-2002 21:05
大英:
情真意切!
看大连飞机失事遇难者名单,发现其中有一个姓雷的,此时,我心里一动,天下姓雷是一家,我也为这位本家兄弟悲伤,尽管我们从未谋面。05-11-2002 21:49
虫鸣蝉吟:
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走了,甚至没容得只见过他一面的大姐道完自己的歉疚。。。
就在那天飞机失事几小时前,我从首都机场搭乘飞往重庆的班机,进舱门的那一瞬间,我突然闪过了一丝不祥之念,这是我坐了无数次飞机从没有过的。坐下后座位碰巧又在飞机紧急出口旁,盯着紧急时如何开启救生门的介绍,我心忐忑不安。当晚接到一朋友的问候,正是那朋友执意要求我改乘飞机。
却不想北京飞大连的班机。。。
唉~~~~~
05-11-2002 22:10
万花筒:
真不知说什么好!
05-11-2002 22:13
游戏人生:
刚看完文章,就发现窗外又是打雷,又是下雨。
05-11-2002 22:21
北京笑夫人
此时,是晚上十点半,我完成此文后的两个小时整,北京正雷雨大作,几年没有过的,我想那是雷子听到了,还有那些同时遇难的人们……
05-11-2002 22:26
低飞的燕子:
今天妹妹给我打电话,说我们聊聊好吗:)))
我飞了去,她说:“姐姐,我的好朋友的朋友在这次大连的飞机失事中去世了,他是个印度籍的朋友”在北京我见过他。
生命很短,如果我们总在沉闷的留连失望的岁月我们是在浪费,虽然也许我们并不觉得。
05-11-2002 22:29
清泉飘香:
风声忽然尖锐和凄厉起来。声音在颤抖,在刺裂,在切割,在呜咽哭泣。这是遇难者灵魂游荡时发出的声音啊!闻之毛骨悚然。
05-11-2002 23:18
谷子:
那天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乘飞机回到他的家乡,我好担心,因为是我建议他坐飞机,是怕他坐火车太辛苦,但心中也真的担心,如果有什么意外,我的后悔一辈子,好在他平安到达,他在飞机上的两个小时,我是度秒如年。
这样的事情,下次再也不敢干了,决不建议别人坐飞机,心理压力太大。
生命的意义在于每天都要快乐,我们都不知道是否还活着,所以,快乐的生活,快乐的对待每一个人。
05-12-2002 01:47
北京笑夫人
其实,这次空难带走的,还有我爱人同事的妹夫,他也是一位很优秀的人,在澳大利亚学习。这次是回家探亲的,飞机抵京,他没有停留,就登上了去往大连老家的飞机,从此就……
05-12-2002 19:09
易旋
读过几遍这个帖子,一直都想说些什么,可总觉得我的这个头像和这个帖子很不协调,所以欲言又止。
细想了两日,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因为象雷子这样的阳光男孩,一定希望所有的朋友,在活着的时候,都能拥有阳光般的笑脸。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我们不能决定自己什么时候来到人间,也无法预测自己的生命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结束。但我们拥有今天,拥有生命,我们就该热爱今天,热爱生命。
今天我们还活着,我们就该快乐的活着。给别人快乐,自己也享受着快乐。把阳光般的笑容毫无保留的送给朋友和亲人,自己也就会拥有阳光般灿烂的心情。
05-13-2002 19:27
每周爱你多一天:
雷子若看见了你的这篇“祭文”,一定会立即飞到你家来的!
但愿他在那边一切都好。
05-13-2002 19:31
巴厘海风
你的故事讲得很是发自内心的真切,再加上秀美的文笔将过去和现在有机地联系起来,所以就有了强烈的震撼力。
其实你的这篇小文,就是对逝去朋友最好的祭文了。
我相信,他一定听到了。
05-16-2002 15:12
诗鸽:
面对死亡
有些无奈
无奈中的沉默
沉默中的思索
思索中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05-16-2002 17:44
《天堂的挽歌》
昨天朋友来酒吧,想再看看盛开的玫瑰,也想再坐在花园里感觉那花的盛开,大家都不希望这些花被拆迁的锨镐无情地从地下刨出来,但隔墙的残垣废屋渐渐在纷扬的尘土中归于历史的记忆。
在花园里,友妻告诉我一件我意想不到的事,我们住的大院里今天早上有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抛妻舍子跳楼自杀了。我立刻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自杀的青年画家吴涛,和那篇《那一夜无眠的酒与歌--纪念青年画家吴涛》的祭文。后来聊到国航与北方的这两次空难,友说,你不信回去查查,咱国一掉飞机准是成双成对儿的。早上回家打开电视,边吃自己的夜宵边看凤凰台里董嘉耀和何亮亮在谈阿扁的论三通,等刷碗回来时,他们居然换了一个话题,香港近来自杀的数字开始攀升。晚上回到酒吧刚上网就看到了笑夫人的《随笔·雷子》。忽然间,就有这样多的死亡音讯离我咫尺之遥,我被生命轻弱的哀痛紧裹了起来。
印象里笑夫人从来没有正经写过什么,倒是发了很多搞笑的帖和图,对这样的网友的随笔,本没有太多注意帖子的内容,所以匆匆打开看看帖子,只因为觉得题目中“雷子”似乎与警察有什么关联,看了开始并没有觉得这是一篇帖子的内容有什么感人的地方,倒是在要关掉帖子时,看到了文后语,目光就这样被锁定在雷子身上了,仔细看完文后语后,就不想再去碰手头的稿子了,虽然老姐催得我太紧,心思此刻却不在足球上面了。
一遍遍的在读雷子,在读一个生命的离去。翻开旧文里的吴涛,脑子里竟有些很怪的念头,两个生命在天国能否相遇?是否年龄大了,对生命里的人开始太在意了,就有些不舍哪怕是朋友的朋友的离去。越是感叹生命的轻盈越是恐惧死亡的威胁,现在总会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感到一阵冷风在心底吹过,记忆中那些轻逝的音容总在不时地缠绵在梦里,那是一种来自天国的感应,越是登高越是恐惧眼中所看见的一切。在耸天摩厦急速飞升的电梯里,看人与观心都有一种空灵微弱的无助,不知脚下还有没有真实的坚硬,不敢动,不敢说,不敢看,不敢听,甚至不敢去想……
坐在电脑前,指尖流出血,一股看不见的血,屏幕上渐渐模糊,渐渐字迹扭曲,象在流泪,但不是自己眼中的泪。生者在悲,逝者无痛。就象花开花落,先开的平淡漫长,后开的凝香骤败,到底哪个更能让我看到花在笑,到底哪个更能让我听到凋零的挽歌。我站起身不愿再写纪念的悲伤,来到庭院,雨中花瓣片片落英缤纷。
天空开始闪电,雷声滚滚而来,不认识笑夫人笔下的海军战士,就连笑夫人也只是在这里感觉她的幽默顽皮,虽然知道她是文字里的农妇,虽然喜爱她那幅手绘的漫卷黄沙,虽然明白她这篇随笔里流露出的情感不禁,虽然……虽然……雷子不再回到触觉的世界,但雷子就象半空里的雷声在我的感官世界里对我说,天堂真的有玫瑰花开,我在给它浇灌。
雨点落了下来,笑夫人你听见雷声了吗,你的指尖有雨丝润湿的痕迹吗……
书生
2002/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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