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林：四大名著与围棋之三国演义篇

 

 

1
 
围棋是一项智力游戏。

 

战争的胜败在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智力的较量。

 

因此围棋与战争有着很多共通的地方。

 

一部小说，若将围棋与战争结合起来写，当然是加倍的有魅力。

 

历史上同时与战争和围棋有关的最为有名的故事当是东晋淝水之战时的谢安赌墅。

 

“晋书·谢安传”载：（谢）安遂命驾出山墅，亲朋毕集，方与（侄）玄围棋赌别墅。安常棋劣于玄，是日惧，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顾谓其甥羊昙曰：“以墅乞汝。”（我就把这座别墅交给你了，你就替我接着下吧。）安遂游涉，至夜乃还，指授将帅，各当其任。玄等既破坚，（前秦的苻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又是在下棋，可见真是个棋迷。）看书既竟，（看罢信，）便摄放床上，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徐答云：“小儿辈遂已破贼。”（不过是孩子们业已打败敌人罢了。）既罢，还内，过户限，（门槛。）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以总统（总指挥。）功，进拜太保。 

 

自己在下棋，部下把仗打赢了，这可是多么让人愉悦的事情。

 

而三国中与下棋有关的最为有名的一段当然是关云长刮骨疗毒，这个要稍微辛苦些。

 

2

 

又没有麻药，又要做外科手术（是外科吧），总得有什么分散一下主人公伤员关云长的注意力吧？不然真的那么好忍受？

 

于是关云长同志就继续下棋——

 

（关）公饮数杯酒毕，一面仍与马良弈棋，伸臂令（华）佗割之。佗取尖刀在手，令一小校捧一大盆于臂下接血。佗曰：“某便下手，君侯勿惊。”公曰：“任汝医治，吾岂比世间俗子惧痛者耶！”佗乃下刀，割开皮肉，直至于骨，骨上已青；佗用刀刮骨，悉悉有声。帐上帐下见者，皆掩面失色。公饮酒食肉，谈笑弈棋，全无痛苦之色。须臾，血流盈盆。佗刮尽其毒，敷上药，以线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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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云长刮骨疗毒（三国演义插图）

 

可见围棋真的能够使人入迷，甚至可当麻醉剂使用。因此西子林建议，现在的医院里，完全可以把围棋作为一种医疗器械纳入，多买一些，开在处方里，药的名字可以叫做“关公麻醉散”。又有意思，又能入迷，又不用打多了对身体有很有负作用的麻药针，需做手术的伤者怎么会不心甘情愿地买那么一副两副呢？

 

但是在蜀汉这一边，比较有名的棋手还不止是云长一人。至少丞相诸葛亮会是一个劲敌。

 

3
 
对于诸葛亮的爱棋，书中并没有很直接的描写，而主要是通过诗歌来表现。

 

在刘备一顾草庐的时候——

 

玄德同关、张并从人等来隆中（也就是西子林的家乡襄阳隆中啦）。遥望山畔数人，荷锄耕于田间，而作歌曰：“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玄德闻歌，勒马唤农夫问曰：“此歌何人所作？”答曰：“乃卧龙先生所作也。”
 
“陆地似棋局”，“世人分黑白”，明明在说一个个的人就是一颗颗的棋子嘛，可见对围棋和世情两方面都了解的何其深刻，而后人的“棋行天下，天下凤凰”似乎也从中汲取了不少的灵感。

 

一顾当然没有什么收获，除了关云长听到那歌中的“陆地似棋局”之后心中一动之外。于是有了二顾。有趣的是，二顾虽也没有碰到诸葛亮，却也提到了棋，这让一向自负的关云长尤其地对诸葛亮提高了警觉——

 

玄德曰：“卧龙今在家否？”（诸葛）均曰：“昨为崔州平相约，出外闲游去矣。”玄德曰：“何处闲游？”均曰：“或驾小舟游于江湖之中，或访僧道于山岭之上，或寻朋友于村落之间，或乐琴棋于洞府之内：往来莫测，不知去所。”

 

“往来莫测，不知去所”。刘备一定是被诸葛均搅晕了。“或乐琴棋于洞府之内”，何其悠闲。至于三顾出山之后，由于太忙的缘故，孔明同学就没有更多的围棋上的展示了。

 

但有研究者认为，虽然没有直写，一些暗场却不动生色地展示了诸葛丞相可能极其不俗的围棋技艺，那也可能成为不是那么特别和睦的诸葛亮与关云长“斗法”的另一个战场。燕京书院网所载的“中国围棋史话”资料极其完备新颖，其中有一段颇具说服力的记述——
 
刘备伐吴，被东吴名将陆逊火烧八百里连营，诸葛亮排八阵图，阻陆逊入蜀。阵图就在四川新都县弥牟镇东。后人有诗：“魁台一丈高三尺，如星如弈如联珠。”相传诸葛亮正是运用了围棋战法，才把阵图摆得如棋子错落，奥妙无穷，使陆逊见阵而退，不敢入蜀中半步。

 

这个当然写的有点悬乎，但是考虑到阵法的用兵，实在是有点像围棋的用子，所以也应不全是想当然。

 

在诸葛亮的老家山东沂南，乡亲们对诸葛先生的棋力也是比较倾倒的。因此才有了几天前的那场“诸葛亮文化旅游杯”围棋混双赛。

 

4

 

曾经有一家报纸，有一个专栏叫做三国演弈。未扩版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做得是相当的漂亮。

 

之所以取名三国演弈，或许只是想起三国演义的典故，可巧的是，三国的故事中，关于围棋的段落果然也不算少。

 

当然也该指出的是，或许怕冲淡了战争本身的主题，书中对于围棋的描写总体上还是比较收敛的。

 

比起偏安一隅的西蜀，魏吴尤其是北魏地势辽阔，人才济济，文化发达。吴人以风雅著称，魏人则长于将略，可称为知识分子的人很多，在围棋方面，理应是高手如云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从三国志、世说新语等著作中，我们可以知道至少汉丞相曹操及曹丕、曹彰、孔融，东吴的孙策、呂范、诸葛谨、陆逊便很擅长。至于那时比较有名的“专业棋手”在魏已有山子道、王九真、郭凱、孔桂，曹操与他们都交过手，孔桂更是随侍左右；在吴则已有严子卿、马绥明，已“公然”号称“棋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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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清樂集》孫策詔呂範弈棋局面(白7在32右)，有人認為黑棋是孫策，因為下得不好，所以記譜者只記了43手（据燕京书院网中国围棋史话）

 
那个时候的三国之间还是有所来往的，像司马懿与诸葛亮之间好像就曾有过比较友好的礼尚往来。如果那时能更开明一点，弄个三国间的围棋擂台赛也未尝不可呢。那可比后来中日韩之间的擂台赛早了一两千年呢。当然，这两者之间也有质的不同，魏蜀吴，属内战；而中日韩，是外战。

 

5
 
但魏吴的围棋开展情况毕竟在三国演义中并没有多提。总体上抑曹尊刘的倾向，使三国演义对文化更加发达的曹魏方面的业余生活反映的并不全面。但就算是浮光掠影地点了一点，也使围棋在三国演义中的光彩十分的耀眼。

 

北魏方面（其实那时还属于东汉吧）最先露面的棋手是与刘备关系很好的孔融的两个孩子。

 

第四十回曹操议取荆州，孔融提出异意。并直指丞相“兴此无义之师，恐失天下之望”。曹操发怒，加上周围的人说是道非，终于命廷尉捕捉孔融——

 

融有二子，年尚少，时方在家，对坐弈棋。左右急报曰：“尊君被廷尉执去，将斩矣！二公子何不急避？”二子曰：“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

 

年虽少，却有着不凡的见识和胆略。不过依西子林的观点，该逃还是要逃一逃的。而且当时的世道那样乱，找个地方躲一躲应是不难。只不过是时间真的有点紧张罢了。

 

6

 

同在第四十回（蔡夫人议献荆州 诸葛亮火烧新野），还提到一位姓王的棋手，他的名字叫王粲，后来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作为写出过《七哀诗》与《登楼赋》的文学巨子，王粲的围棋技术在当时也是首屈一指的。 
   
刘琮至襄阳，方才歇马，忽报曹操引大军径望襄阳而来。琮大惊，遂请蒯越、蔡瑁等商议。（正当东曹掾傅巽与蒯越劝刘琮降，刘琮犹自犹豫时）一人昂然而进曰：“傅公悌、蒯异度之言甚善，何不从之？”众视之，乃山阳高平人，姓王，名粲，字仲宣。粲容貌瘦弱，身材短小；幼时往见中郎蔡邕，时邕高朋满座，闻粲至，倒履迎之。宾客皆惊曰：“蔡中郎何独敬此小子耶？”邕曰：“此子有异才，吾不如也。”粲博闻强记，人皆不及：尝观道旁碑文一过，便能记诵；观人弈棋，棋局乱，粲复为摆出，不差一子。

高手啊！那应该就是卓越的复盘技术了，而且还不是他自己下的棋。可见他至少已可与贾宝玉和林黛玉比肩，不须过目成诵，却也一目十行。
 
接下来对王粲的介绍还有——

 

（粲）又善算术。其文词妙绝一时。年十七，辟为黄门侍郎，不就。后因避乱至荆襄，刘表以为上宾。
 
劝刘琮投降曹操（打着朝廷旗号的曹操），该怎样评价，另当别论。但在三国演义中，与孙刘相对，当是作者否定的人物。但三国演义的长处是，就算是反面人物，他的特长和优点通常也不会被埋没。不像现在的很多戏，要么就是高大全三突出，给他加点缺点，也显得很肉麻和很做作；要么就是贼眉鼠眼，一出场就是个卖国投敌的像。 

 

从刘备的角度而言，对于王粲，不知是应爱还是应恨。从不出卖荆襄的角度，当然应该愤怒，但做决定的毕竟还是刘琮；而从后面的发展考虑，也许荆州降给曹操，反倒让刘备诸葛亮孙权们师出有名，于是才有了后来刘备水到渠成的“借”荆州。

 

这里的荆州，当时的治所在襄阳（现襄樊市）。因此襄樊这儿有个荆州古治，也有条荆州北街，时下正在改造。而由于王粲在文学和围棋上的贡献，（围棋上的贡献是西子林加的啦。）襄阳城楼的东南角也特意建了一座仲宣楼，以示纪念。曾经有一段时间，襄樊棋院的治所似乎也设在了这里，这里也承办了一回襄樊、南阳、十堰三市的围棋象棋擂台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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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东南角纪念王粲的仲宣楼。    风中百合摄

 

7
 
书中另外直接提到围棋的有第六十九回卜周易管辂知机，讨汉贼五臣死节。有人说看到一个穿红袍的（南斗）和一个穿白袍的（北斗）神神秘秘地下了半天棋，然后让解说员管辂更加的成为一个神神秘秘的算命先生。这情节也许只是想说，围棋是比较玄妙的，因此也能成为仙人们的爱物。

 

但三国演义毕竟是现实主义的，迷信在里面没有很大的市场。而且神秘如诸葛亮，有时候看起来像是迷信，其实不过是一种伪装。

 

既然是现实主义，那么三分该归一统了，就得归一统；围棋已成为时尚了，皇帝也得喜爱——
 
晋益州刺史王浚上疏请伐吴。……侍中王浑奏曰：“臣闻孙皓欲北上，军伍已皆整备，声势正盛，难与争锋。更迟一年以待其疲，方可成功。”晋主依其奏，乃降诏止兵莫动，退入后宫，与秘书丞张华围棋消遣。（见三国演义第一百二十回。）

 

张华据称是汉丞相张良之后，更是围棋史上不可不提的后来写出了《博物志》的那一位。《博物志》载：“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或云：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围棋以教之。”这也是迄今对于围棋起源的最为权威的说法。    

 

有什么样的环境，大体会产生与这环境相当的作品。连皇帝也爱，大臣们焉得不仔细琢磨钻研。晋朝后来出了谢安、谢玄将军那样的著名围棋好手便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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