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着意中人。
回绣袂,展香茵,叙情亲。此情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晏殊《诉衷情》、
晏殊的这阕《诉衷情》取自他的集子《珠玉词》,此词或亦作于真宗天禧二年(1018年),那一年,晏殊28岁。“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青梅煮酒”一词是晏殊的首创,后被许多名家引用,古人春末夏初时,好用青梅、青杏煮酒,取其新酸醒胃。“斗时新”,是取趁现在好时节的意思。又到了青梅煮酒的晚春时节,天气晴朗怡人。晏殊善工小令,他的词大多以闲适开篇,首句,晏殊用了这样一段景物加风物的描写,引出自己欣然踏春的喜悦。
“东城南陌花下,逢着意中人”。北宋都城开封城东、城南极为繁闹,古诗文中常用来指游赏之地。耿湋《寄司空曙李端联句》:“南陌东城路,春风几度过。”其后陆游亦有“看花南陌复东迁”之句(《花时遍游诸家园》)。北宋汴京城东,因有禹王台、兴慈塔等胜迹,是春秋佳日游人最盛之地。这样一个好天气,去郊外赏花游玩,而且与意中人相逢,这是何等美事?词人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回绣袂,展香茵,叙情亲。”三句过片,用了三个动词:“回”、“展”、“叙”,从这一组连贯的肢体语言来看,可以得出词人与意中人的感情是亲昵无间的。尽管也是男欢女爱的主题,晏殊写来含蓄内敛,即便是喜悦也是淡淡的、浅浅的,不免让人想起正襟危坐的君子来。郊外踏青得遇红颜,招呼她转身坐下,并铺上软软香香的茵席,与她叙叙知心话儿。“绣袂”即女子的裙裾,看着绣着花儿的裙裾在阳光下俏丽生辉,词人的心是不是也飞出魂外了呢?“香茵”,坐褥、坐垫的美称。唐皇甫松《摘得新》词:“平生都得几十度,展香茵。”
“此情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游丝”,原意是指春天里蜘蛛、青虫等昆虫吐出的丝,飘扬空中,故称“游丝”,曹雪芹的《红楼梦》黛玉《葬花词》中也有:“游丝软系飘春榭”一句。游丝飘拂不定,若有还无,仿佛自己心中缥缈的春思,欲来还去。“朝云”泛指美女,为宋代词人惯用,此处“朝云”指上阕中的“意中人”,“惹住朝云”一句,也是用典暗示他为“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巫山神女”而神伤。这三句应该解释为词人甘愿化身为千尺游丝,好把那朝云牵住。可是,这柔弱轻袅的游丝,怎么能够缠住易散的朝云?这偶然的相会,短暂的欢娱,最终会如同这“朝云”,终究要离散,多少叹息,多少挂怀,尽在不言之中。
总觉得晏殊的感情世界是缺失的,尽管他的词淡婉、闲幽,可是每每读来总会涌起一阵惆怅,这该是一种闲愁吧。从晏殊的身世可以看出,晏殊一生富贵,与少游这些落寞者相比,晏殊词更显得雍容典雅,没有声色之歌,没有欢娱之淫。但从字里行间分明读出了一种淡淡的伤愁,可以窥探出词人性情中有着不同一般的孤独沉郁。
晏殊一生娶了三个妻,第一个妻子在其二十岁左右去世。词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去品味甘美的爱情美酒,一切就已成为了追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种难以名状的苦痛深藏心底,只能借词得以抒发。旧伤还未抚平,在他四十岁左右的时候,第二位妻子孟氏又离他而去。生活在给了晏殊以位高权重的荣耀的同时又似乎显得特别残酷。四十岁,这正是一个需要有人与他分享生活中幸福和痛苦的年纪,但生活呈现给他的,却只有中年丧妻的人生至痛。这样的经历足以影响着词人的爱情心理,影响词中情感的表达。世俗与超脱、富贵与哀婉、深情与理智在晏殊的一生中矛盾而又和谐的统一着,成就了晏殊一生的诗词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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