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错误”：从修辞学走向问责政治
杨于泽

　　四川绵阳灾区重建中学被拆改建豪宅，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当地政府编了多个故事卸责。四川省政府27日终于表态说，绵阳民族中学在未得到香港特区政府有关方面明确同意之前就拆除，是十分错误的。
　　问题被定性为“十分错误”，虽然“调查处理”正在进行中，但总的来说，当地还是十分淡定，十分令人不解。不要说股市上犯个“错误”有可能导致巨亏，就是小学生迟到早退，也得接受校纪班规的惩处。绵阳方面犯的错误，已经让香港特区政府如坐针毡，派出二号人物善后。现在被认定为“十分错误”，可见错误性质相当严重，但换来的不过是有关方面的从容淡定。
　　分析背后原因，乃因所谓“十分错误”，其实非指错误性质如何，而是一种官式修辞学。它表示官员们已经认识错误，认识到位，但逻辑到此为止，不会按照现代政治法则进一步展开。我国传统政治伦理认为，“知耻近乎勇”，然后是批评与自我批评，保证吸取教训、下不为例。有关“错误”的定性并没有实质后果，所以有关部门才不吝“十分错误”的定性。
　　但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没有实质性后果的“错误”定性，不会带来“改正错误”的效果。所谓“认识错误并改正错误”，不过是权力自律的德治理想所憧憬的一幅彼岸图画，但权力自律只是权力的自我期许，而孟德斯鸠、洛克等人对人类政治史的观察研究发现，权力的天性是滥权与腐败，权力自律是不可能的。“十分错误”作为一种修辞学，释出的是官员认错的态度，但在认错态度的包装下，是官员犯错以及反复犯错的保留自由：我错了，但有时候我就是想犯错，也有时候不得不犯错。
　　绵阳市承认拆除灾区重建中学是一个错误，甚至是“十分错误”，他们在态度上是“十分好”的，但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错误有多么了不起。他们把自己的错误编成一系列“美丽故事”，先是说重建的中学是临时性的，现在是花7000万元易地重建；然后说牺牲一所学校，引资60亿，直言这是一桩稳赚的买卖；再指开发商擅自拆除，已着手调查处罚云云。说“十分错误”是一种修辞学，即是说，它只是官员们的一种语言公关技巧，目的是说服公众，使自己的错误蒙混过关。
　　但在现代责任政治语境中，错误没有及时的问责，让“十分错误”掩映着公权力的淡定，这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当然，没有人说错误不需要有人承担责任，事实上调查处理正在进行中。但绵阳民族中学被拆事件曝光10多天，香港特区政府远隔万水千山，也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已作出收回200万港元援助的决定，而当地拥有天时地利的优势，却还在“调查”。我们可以设想，有关部门相当慎重，或者对错误反应迟钝。但更大的可能是，“调查处理”只是公关说辞，目的是“避风头”，以“保护干部”为要旨。
　　环顾世界，哪有政府不犯错？政府犯错，其实我们不必大惊小怪。但问题在于，你犯的是什么性质、什么类型的错误，以及以何种适当的方式承担错误后果。官员一犯错，就要被“绳之以法”，这将是很荒唐的政治景象。但官员涉嫌失职渎职，那一定是要拿办的；有些时候，官员只需为错误承担政治责任，则引咎辞职或者支持率下挫就免不了。总之，得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承担责任。只认错，起个下不为例的誓，人民已经不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