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玉树到昌都
2007.7.28
这是一篇迟来的游记,昨夜11点我们才赶到昌都,劳累困乏使我喝了一瓶酒闷头睡到现在。8点了,天已大亮,坐在邮政宾馆的床上还在回忆着昨天的行程。昨天可以说是我们此行最值得记的一天,早7:50从玉树出发,夜11点才到昌都。500多公里,走了16个小时,而且修改了原定的路线,什么原因?一曰命运太差,二曰风光太美。
首先是命运差,我们此次出行12天已经两次遇到车坏,一次是开幕式,低标号油发动不了车;再一次是赛马会电瓶坏了(一定与低标号油打不着火有关)。原以为有惊无险,总算过去了,没想到“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

河南“童子军”的床和车间
早上离开玉树,10:30到囊谦,到处找不到中石油的加油站,更别提93号油。这里是连接川、藏、青的大道之一,可地处偏避,两省交界,不仅公路差,大多是沙石土路,而且连建加油站都被“中石油”给遗忘了。想想前程还有几百公里,总要加些90号油混和着用,这一加油问题出来了。问题并没出在油,也没出在电,而是发现两个后轮扁了。幸好是在县城,找到修理厂一查,奇了怪了,被扎的都是后轮,而且两个后轮都被扎了7-8个眼,想用冷补塞胶条都不行,只能装内胎,装两条内胎也就毁了两只后轮,可事出无耐,火烧眉毛只顾眼前吧,一切待回北京再说。
我们想不清在玉树得罪了谁,下此黑手。高原长途全靠车,一旦车有问题出事就是大事。会不会是“龙王宾馆”的那几个藏族姑娘?搞不清楚,况且离玉树已经200多公里,只能自认倒霉。人心不古,今后小心从事。装内胎就需要时间了,和老板娘聊了起来。
这是一个刚开张一个来月的修车店,老板21岁,老板娘21岁,老板的弟弟18岁,一支来自河南许昌的李姓童子军。这里虽然地处高寒,又是两省交界,条件很差,可外地来人并不少,而且还有点垄断性。这里的汽车修理都是河南人,而且都是许昌人,李老板就有三个同村的老乡也在修车。卖菜的都是四川人,这里不出产菜,菜全来自西宁,很贵,一斤大白菜2.50元,一斤土豆也是2.50元,四川人组织起来进货分销。做零售百货的大多是河北人。当地藏民经商的很少,一般是开加油站或租房子。这里没有“中石油加油站”到成全了藏民自己的加油站遍地开花。

二十一岁的小老板娘
我并不为外地人多惊奇,也不为新型藏民的小商业手腕婉惜,而是为这些年仅18-20多的孩子痛心。他们正应当学习,甚至还正在发育身体,他们本应受到父母的呵护和社会的关心,可现实呢?老板娘姓司,18岁就外出打工,在广东“东莞”干了三年,她认为很好。可丈夫要来西藏创业,无耐从“东莞”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他们花一万元买下这个修车买卖,又花一万元购进零件,三间底商铺,每月900元租金,买卖就开张了。小两口住在大车间里,没有窗户,朝南一扇大卷帘门,白天卷起,任风吹雨袭,夜晚落下,似铁罐闷起。满地的废轮胎,坏零件、灰尘和油泥。屋角一张单人床加了一条半尺宽的板也就是主卧室了。弟弟睡在另一间小车间里,条件一样。吃饭自己做,有些夹生,不仅简陋而且很不卫生。卧室、起居间、厨房、车间、齐聚一堂,到处油泥,条件之差使我这走南闯北之人也感到无处落座。这些孩子到很热情,见到北方人十分亲切,搬来板凳,递上烟,倒上热水,并请我们吃“油饼”。“油饼”我们没敢吃,烟和水就不好意思推却了。他们才来不久,并不熟悉当地生活,一只黑白的九吋电视就是他们的全部精神生活,这就是三个孩子的创业生活。老板娘是乐观的,她说刚开张上个月挣了2000多元,好好干,慢慢会多。他们憧憬大城市,可那里没有他们的立身之地,在那里他们只能打工,非常辛苦,没有地位,没有房子住,没有积累,总是四处漂泊。老板娘姐妹三人,大姐大学毕业在上海做白领,二姐在广州打工,只有她在青海囊谦。但她并不悲观,认为这是她自己生活的开始。她的小丈夫16岁学徒,至今已可以独挡一面。他们不想回家,那里每人只有半亩地,没有前途。这里虽然苦,但是自己的买卖,这里有他们的希望。
看到这么大的孩子背井离乡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奋斗,我为他们的勇气和乐观而感动,也为他们的处境而心酸。什么叫谋生?在他们身上有多么生动的体现,想想我们自己的孩子,想想城市和农村的差异,怎么不叫人痛心呢?
青 藏 交 界 的 峡 谷
装好内胎,整整三个小时,下午1:30出发。连续三天车出事,小耿显得很疲劳。不知我们的霉运是否到头了,前头还有几千公里的路途,我们祈祷着:“但愿事不过三。”
第二是风光美。我们这一路跨越青藏交界。路面大多是沙石路,基本都是单行,很难会车。来过这里旅游,摄影的人更是凤毛麟角。一天500公里的行程,我们走过了高原草场,高山草场,峡谷低地,山地农区和温带雨林五种地貌。从高寒地区到温带雨林,跨度之大,感触之深都是以前所没有经历过的。这一路从玉树155公里到囊谦,再220公里到类乌奇,再103公里到昌都,此三段路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奇险。
清晨从玉树出发,初日横扫着无边的草滩,大地一片鲜嫩。牛羊迎着阳光聚集着,草原鼠也兴奋起来。这是一望无垠的鲜绿,看上去有说不出的舒服,连气都喘得均匀。草原总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生命无限的联想。只是这些年走的草原多了才知道,这无限生机其实是非常脆弱的,几寸厚的草皮下面就是沙砾。这薄薄的草皮破坏起来很容易,可恢复起来非十年百年,甚至千年万年不成。草原都是在高原干旱地区,这种生态资源所能维护的生命也就十分有限,任何人为的大规模迁徙和资源的大规模开发都是灾难性的。想起来,小时候曾经以为我国大西部高原有极其丰富的资源等着我们去开采,显得多么幼稚。反倒是长期以来,青藏高原的佛教文化生态,减慢了人类的繁衍速度,压抑了人类的物欲需求,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巧合的自觉。
从青海高坡走向西藏峡谷
9:34我们翻过尕日拉山口(4333米),进入一道无名峡谷。峡谷很窄,高耸壁立的山岩,红、绿、灰、黑透着怪异。峡谷曲折多变,窄的地方山高近百米,可左右对峙的岩壁不过20-30米。昂头观天,刀劈斧凿窄窄的一线,白云流动,天倾山摇。一条喧嚣的溪流伴着峡谷左冲右突,奔腾咆哮。十几公里的距离,峡谷从4300米降到3800米。青藏高原天高、山高、水高、不知蕴含着多少秀丽风光和水利资源。溪流伴着山谷走进草原。10:05进入扎曲河谷,10:15穿过扎曲大桥,这里已是澜沧江的上游。
澜沧江和我有很深的缘分。1966年大串联入藏我走过这条江,那时印象不深,只记得高山峡谷中一条厚重的浊流。1968年到云南西双版纳插队,那里的澜沧江平坦开阔,可以走大型的江轮。前年我们到云南德钦澜沧江峡谷,那里山高江窄,一条红色的江流随山势在谷底淌动。澜沧江在我印象中一直是浊流千里,可独有这里的江水是清的。
清晨我们离开玉树时告别了长江的上游——通天行,短短三个小时,就走入了澜沧江上游——扎曲河。扎曲河经青藏交界的囊谦县流入西藏的类乌齐,从寒带草原进入温带峡谷林地。天下着细雨,这里已是半农半牧区。一条只可单行的沙石路上下颠簸着送我们走进高山林场。这里山高林密,稍微平缓的地面藏胞就会开荒种值青稞和油菜。此时油菜花正盛,一块块青黄相间,像贴在山坡上的补丁,为这原始林地增添着人气。这里的藏民多住原木搭建的小屋,小屋分散在林间,几间一簇,隐在高大的松林中,矮小厚重,窗户和门都是敞开的,傍晚做饭的饮烟从门窗溢出,浮上屋顶、绕着松林,很是神奇。房屋周边散落着牦牛,房屋之间有高大的树木隔断,一股原始的美丽和谐。藏民见到我们,围过来看,特别是对我们手中的数码相机感到神奇,看到取景器中的景象发出由衷的惊叹。这里藏民几乎都不会说汉话,虽然离昌都不过几十公里,但由于山路崎岖,交通不便也就保留了原生态。

类 乌 齐 森 林 里 的 村 庄
在这类乌齐的山林里,总给我一种云南香格里拉的感觉。所不同的只是这里山更高,林更深,路更窄、人更稀。等级公里尚未开通,商业旅游还未进行,现代化犹在门外,也就保留了更多的淳朴和美丽。
从类乌齐到昌都不过100零几公里的山路,但由于山深路窄、沿途采风,整整走了7个小时。这是难忘的7个小时,特别9点以后,天黑透了,车灯仅能照到前方20-30米。雨后路很泥泞,山路多弯,每到弯处都有山水冲出的小溪。万籁寂静,只有我们一辆车的轰鸣;山林漆黑,只有我们三个人的车灯。偶然见到远远有车灯就会引来一阵惊喜。此时天以放晴,一轮明月伴着薄薄的浮云给山林一层淡淡的清辉。溪流声从山下浮起,树剪影在山脊林立。黑暗掩埋了时空,传播着神秘,我们在不知天、不知地、不知路的情况下摸索着,终于天越来越开阔,路越来越平坦,前方出现了灯光,10:40昌都到了。
《青玉案、记类乌齐》
一线峡谷一激流,天将倾,猿也愁。青藏绵绵此分手。青也泱泱,藏也踌躇,天地大风流。 冲开峡谷探出头,烟雨苍茫现石楼。急急忙忙朝前走,左也花香,右也林秀,极乐藏金瓯。

森 林 里 的 藏 族 村 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