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评:别让城市病久“病”成“癌”
(2014-05-26 13:53:39)
观察员
□丁永勋(资深评论员,供职于新华社新媒体中心) □刘采萍 (《燕赵都市报》评论员) □周东飞 (《潇湘晨报》评论员) □李
妍
(《重庆日报》评论员)
城市“病”了人也伤痛
刘采萍:本周《人民日报》做了一个关于中国“城市病“的报道,罗列了许多我们一直在忍耐的现象,比如没完没了的堵车,牢笼一般的居住环境,还有人人忧心的公共安全事件等。其实对于这些情况,我们已经熟悉到了几乎可以熟视无睹的程度,也一直拿一个观点安慰自己———
这就是城市化和城市发展必经的阶段。
但是,这篇报道一个让人意外的观点是:从国际比较看,我国的城市病问题,甚至比发达国家还要严重;在人家不少大城市已告别城市病的时候,国内一些二三线城市在“病症“的表现上,竟然超越了北上广几个特大城市。三位如何看待这个论断?
周东飞:“城市病“这东西,前面已经有教训了,按说最好是能够避免前车之覆;可是咱们还得来这么一遭,甚至比先前的城市病得更为严重。
比如我生活的这个城市,还远远算不上超大城市呢,可是一早一晚拥堵不堪。还有“下雨就看海”啊这些毛病,一个也不少……
李妍:从我自身体会来说,城市病最大的问题,一是交通拥堵,二是居住地与上班地距离过远,每天都把大量的时间耗费在路上,疲惫不堪。有一次九点要培训,我六点半出门,足足在路上堵了近三个小时,最后迟到了。后来我吸取教训,上下班高峰坚决不坐公交车,改坐地铁,但地铁人流量也大,有一次在换乘站足足等了六趟车,才被人推上车!
丁永勋:地铁的挤,敢跟首都比吗?尤其是高峰时期的一号线,用我一个同事的话说,挤点累点等一会儿还能忍受,关键坐一趟地铁,让人特别没有尊严。典型的例子就是北京燕郊那30万人每天的遭遇,相关报道我想大家都看过了,父母给子女排队等公交,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刘采萍:看来每个人说起在城市生活的艰难,都有一肚子吐槽的话,可是我们都还奔着城市而来,这不就是说,病的不是城市,而是我们自己吗?
丁永勋:我不同意采萍的说法。人口向城市迁徙是趋势,也符合人的发展理性。中国农村那么多农业剩余人口,如果不转移到城市去,最多也就温饱而已,很难有继续发展的潜力,何况优质资源和就业机会都在向城市集中。
刘采萍:那我换个说法,不是说人有病才向城市迁徙,而是,当“城市病”如此严重,在这样城市生活的我们,会不会也跟着变得越来越“有病”?就像前面说的,什么都要挤,什么都要抢,在面对许多事物时,心里要先放一种“挤”和“抢”的念头———
奋斗变得与理想无关,而成为一种竞争本能。
周东飞:所以特别累,特别没有安全感,特别没有幸福感。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根本停不下来。
像我这样的,从农村读书到小城市,从小城市进入大城市,一路都教育自己“要努力奋斗”。结果,生活就被置换成了奋斗。套用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段话说,当有一天回首往事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一生中的分分秒秒都在努力奋斗;不为别的,只为要买房子、交物业费、买车子、加汽油、送孩子上培训班……这一生就如此度过了。
如此回首往事,我会惭愧万分。
李妍:今天中午我到一个特别火爆的饭馆吃饭,来的人都要排队———
严格说,也不是真排队,就是等在正在吃饭的人背后,等人家一抹嘴,屁股刚离开板凳,你立马一屁股坐下去……真的是在抢座位,而不是排座位。我就想到了我们的城市,城市就像这个资源特别紧缺、饭菜特别紧俏、人又特别多的饭馆,你别看它样子不怎么样,可是抢的人却可以完全不顾形象、不讲文明。
再打一个比方:我上班坐一趟人不太多的地铁,乘客都规规矩矩排队等车;可坐了几次另一条特别火爆的线,感受完全不一样;在那条线路坐车,拼的是谁能抢能推,乘务员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秩序。是这两条线路的人素质不同吗?其实坐车的人根本就是一样的。但在不同的线路,人们的秩序表现完全不一样。或许,正是因为资源紧缺,才让人们习惯性地去争去抢,而一旦资源富余了,文明又回来了。资源永远紧缺的城市,正在让向往文明的人们,变得病态起来。
“城市化”需要新思路
刘采萍:七日评正在变成吐槽大会……
丁永勋:而且这才只说了交通,还没说“看海”,还有空气污染、住房紧张、生活压力大、资源匮乏呢。
刘采萍:那么不得不回过头来问一个问题:我们向往美好却落得满身疲惫,这么多病症,是如何形成的?
周东飞:这个问题真的很好:既然呆在城里不好,那么我们何不归去?就像陶渊明一样,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可惜,我们不是陶渊明。在今天,每一个抵达城市的人,几乎都是没有归路的人。陶渊明回去,田产房产俱在,你我呢?你我归去,恐怕只会成为流民。今日的城市,是各种资源集中的洼地,所以城市虽有“病”,但对人来说,仍然是一种健康的选择。
丁永勋:城市病是快速城市化过程中会出现的现象。我们这个国家正处在城镇化飞速发展时期,每天都有数以万计、十万计的人落脚城市,这个进程太快是客观实际,所以和城市的承载能力产生了巨大矛盾。
不过,别人走过的弯路,我们是否还要重复一遍?这却是可以反思的。
李妍:我认为人的需求和有限资源之间的矛盾,只是导致城市病的一个因素。
另一个方面,其实和政府部门的规划管理有极大的关联。
中国城市建设普遍都存在摊大饼的现象。所谓摊大饼,就是城市建设围绕一个商业、政治、文化核心,不断地以同心圆的方式向外扩张。这种扩张方式导致的结果,就是工作点和居住点的分离。这必然增大人们的出行需求,导致交通压力倍增。
事实上,这种摊大饼式扩张的背后,也有地方政府土地财政的冲动,城市无节制地向外扩大,向更远的地方扩张。也正是因为土地财政、GDP等因素,许多并不适合城市发展的污染产业,也被引进到城市核心,加大了环境风险。所以,城市病不能只怪人多、城大,政府也要想想自己的问题。
刘采萍:本来我们城市化较晚,应该有所谓“后发优势”,怎么反而“病”得有过之无不及了呢?究其原因,是规划无序,还是经验太少?
丁永勋:我同意《人民日报》的判断,人口太多并不一定导致城市病。相反,城市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城市让生活更美好。有研究证明,城市生活更有利于减少资源消耗和生态破坏,因为城市缩短了交通距离,增加了科技共享的机会。
现在城市病加剧的原因,是大量人口快速涌入城市,但与之相适应的城市规划、发展定位、公共服务等都没有跟上。管理水平有问题,发展观也有问题。很多城市,甚至像深圳这样的移民城市,也只想要迁入者的劳动力,却不想给他们提供生活和安家的条件。
周东飞:我们的城市发展思路的确有问题。大多还是生产型的城市,而不是生活化的城市。城市喜欢强调,什么什么产业最强大,而不是相反,比较一下是不是最适合生活。在规划等方面,我们犯了单极化的毛病,这恐怕还是计划经济和权力独断的结果。
比方说,商业区,每个城市都喜欢搞“中心商业区”,恨不能把所有商家都集中到这里来经营,然后宣称“我们建成了亚洲最大的中心商业区”……这看上去很风光,很耀眼,可恰恰是这种耀眼的政绩,可能引发了拥堵。医院和学校也是如此思维———
不是多点都强,而是一家或数家独大。这种独大不是市场和居民的选择,而是权力资源倾斜的结果。
所以解决的办法,也只能是采取多极化的思维,不要再鼓励发展大城市,考虑考虑城市群,考虑考虑中小城镇,一个城市之内发展多个商业中心,多个教育医疗服务中心,让城市也扁平发展一下。
刘采萍:新加坡政府大力倡导“垂直城市”的规划理念,一个大的楼宇群,楼上居住,中间是商圈、服务加餐饮,底层是地铁和公交,足不出户就可以生活……听起来有点像我们抛弃的那种模式。
李妍:你的意思是有点像中国过去那种“前院上班,后院住家”的生活模式吧?
好处显而易见,工作、生活效率高,避免了无谓流动造成的交通压力。其实现在这种模式又开始流行了,比如重庆一些区县正在发展这种集约式的楼宇工业。
丁永勋:新加坡地方太小,这样是没办法。我觉得倒没必要这么搞。美国的办法我觉得也不太适合中国大部分地区,住在郊区别墅,每天开车上下班,那样资源消耗不起。
我们说科学规划,也要警惕那种长官意志和专家自负的规划主义。很多城市病,其实也是规划出来的。
周东飞:“NOZUONODIE(网络流行语,意思为”不作就不会死“———
编者注)”,也可以说,不“作”,就没有城市病。
丁永勋:其实宜居的城市是长期自然形成的,科学规划当然很有必要,但要尊重市民选择和生活需要。
我觉得治疗城市病的中国出路在于,地区均衡发展,就近城镇化。
大城市也要多中心发展,明确功能定位,资源均衡分布。最简单的做法,把高校、医院搬到郊区或者河北去一些。如果这短期内不现实,至少新投入的教育、医疗资金不要再给他们了,不能再用公共财政的钱养巨无霸,为不均衡发展添砖加瓦。
治“城市病”,打“持久战”还要防“传染”
刘采萍:最近正在看一本书,《洛杉矶雾霾启示录》。我是石家庄人嘛,众所周知石家庄的空气污染已居国内前列,而洛杉矶曾是著名的“烟雾之都”,其治理光化学烟雾污染的历史已经有60余年。我想看看它的经历,以对照我们可能面对的情况。
但是这本书让我相当地害怕和沮丧。在洛杉矶承认和面对雾霾危害之时,没有人想到这场战争要打60多年那么久;而且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乐观地认为,可以完全地改变这种污染状况———
但是,即使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洛杉矶的污染仍高居美国各大城市之首。
这会不会是我们要面对的未来?我们的城市病,还可不可能治愈?
周东飞:城市有病,不能单治城市,或者说不能单“补”城市。
就像刚才永勋说的,城市有病,治病却应当着眼农村;大城市有病,补药应该吃给中小城市。资源分布均衡了,城市规划合理了,人口的聚集自然不再成为难以克服的问题。
刘采萍:可是现在小城市也疯狂着呢。
周东飞:这我也有感受。过年回老家,窄窄的马路边上全是汽车,建的住宅也特别紧凑,不考虑采光。这样建设出来的城市,没有大城市的命,却有大城市的病。
所以,如何建设城市真的是一门学问,一种良心活儿。学着大城市,最终又是一种群体性失败。
丁永勋:同感啊,我老家县城的堵车,已经超越北京了。骑自行车接孩子上幼儿园,回到家做好饭,开车的还在路上堵着呢,其实总共也就两三公里的路。
刘采萍:无论大城市小城市,甚至生活在乡下,是不是现在的我们,很多想法也变得非常一样———
在“城市化”的生活来临之前,是不是我们自己头脑里,就先有了“城市病”?
周东飞:所以,我们今天谈的是城市病,其实乡村也病着呢。好多“病”,是城乡一体病,比如说霾吧,市民呼吸,村民一样得呼吸。
李妍:采萍你刚才说到了城市空气污染,现在很多地方的治理方式都是产业搬迁,把污染产业从城市核心搬到郊外,效果到底怎么样呢,结果大家都知道了。
让企业主动降污,花钱耗力搞环保,自主提高科技含量减少污染,肯定不容易。因此,政府监管这块必须要做到位,该罚的、该禁的,也必须管到位。我今年参加重庆市两会,听到这样一件事:一般来说,燃煤发电厂的污染是很大的,这种发电厂都有环保设备降低污染排放,但有些电厂的环保设备,白天开动,到了晚上,政府没人监管了,就把环保设备关掉,因为可以节约成本。
周东飞:指望企业良心,不如指望监管给力;指望监管给力,就得要上面的考核指挥棒彻底扭转方向。试试“官员升迁”考核一下他的城市宜居程度———当然,考核不能是假考核……
丁永勋:现在有的地方已经在搞分区域发展考核了,比如生态保护限制开发区,考核不看GDP,只考核生态保护情况,这个如果真能落实,说不定有效果。
□丁永勋
城市“病”了人也伤痛
“城市化”需要新思路
治“城市病”,打“持久战”还要防“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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