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钢的风景

何小竹

    钟钢的风景画创作带有写生的痕迹。我喜欢这样的痕迹，就像我喜欢一切不事雕琢的语言一样。在这样的风景中，我们看见了事物的本质。房子就是房子，山就是山，花就是花，没有过多牵强附会的主题，纯粹而沉静，让人联想到莫奈的韵律，塞尚的体积感，以及一个重庆人在语言表达上略带粗砺的直率，这就是钟钢的风景。
    我们身处的世界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发生变化，无论城市和小镇，那些传统意义上的“风景”正在被扭曲，乃至消失。钟钢的风景画无疑有一些怀旧的成分。他试图用一种朴素的笔触留住（或再现）那些曾经属于“我们的”风景，比如他对小镇木屋和石板路的偏爱，正是一代人的集体记忆所在。从时代意义来说，这样的风景情怀，也暗合了“小镇游”这样的旅游时尚，只不过它所呈现出来的色彩和笔调，远比“旅游”要来得深刻，在人文和审美的层面上，二者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如果说因旅游的需要而保留下来的古镇还给了我们一点怀旧的空间，城市的发展则未给我们留下丝毫的余地。面对成堆的钢筋水泥，画家如何下笔？风景何在？这是一个难题，更有一种悲哀。但是钟钢没有回避。我们看到，在钟钢的风景画中，也包括了那些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城市，比如重庆。作为自己的出生地和成长地，钟钢对重庆的感情是浓厚的，也是复杂的。无论这个城市怎么变化，画家都不可能绕开，更不可能遗忘。虽然说，在创作这些城市风景画的时候，画家的笔触没有他描绘小镇的时候那么自信和踏实，显得有些犹豫和迟疑。但是，我却从中看见了小镇风景没有的另一种东西。面对那些钢筋水泥，画家再也不能像面对小镇的木板屋和石板路那么写实了，而是有太多内心的东西要表达，这东西就是“陌生感”，即所谓的“陌生化效果”。具体地说，就是画家在将眼前的城市搬移到画布上去的时候，逐渐的被一种“雾气”所笼罩，不再是眼前的那个城市，而变成地地道道的“钟钢的风景”了。这种被主观雾气笼罩之后的陌生感（或曰陌生化效果），无疑是视觉艺术想要达到的最有魅力的效果之一。
    我与钟钢相识在乌江与长江交汇处的涪陵城，距今已二十余年。之后，我们又先后去到成都，在那里工作和生活。1990年代，他跟许多曾经意气风发的新潮画家一样，有过苦闷，失落与消沉。虽然他念念不忘绘画，但更多的时候，却无奈地做着跟绘画（尤其是自己想要的那种绘画）无关的事情。直到某一天，他重新开始风景画的创作，似乎一下找到了生命和艺术的支点。我多次被邀请去他的画室看他的新作，我为他重新焕发起来的激情而高兴，也为他的勤奋和多产感动不已。我开玩笑地说，你这样画下去，就不用去什么健身房了，你在你的风景画中自然会瘦下来。是的，无论是风景还是风景画，一旦全身心地投入，都可以减掉我们身上多余的赘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