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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苍山公道雪，年年披白吊忠魂》

【游记】                 ------大理下关天宝公园游记

                             齐剑

一个小国，一次又一次击败了邻邦大国的进犯，直至对方三次来袭的二十万大军全军覆灭、率军大将兵败身亡之后，这个小国作出了世人难以理喻的凯举。他们为敌军将士裹尸收兵，祭而葬之，这就是坐落在大理火车站西北三公里天宝路天宝公园的“万人冢”。他们把这次战争的前因后果写成三千八百字刻成石碑，这就是坐落在下关太和村、号称云南第一大碑的“南诏德化碑”。他们在埋葬敌方统帅李宓将军遗体的下关西北斜阳峰麓修建祠庙，民众把生前睦邻友好的将军奉为本主神，香火不断，成为如今熙熙攘攘的苍山公园。这个小国就是云南大理千余年前第五代南诏王阁罗凤时的南诏国，对手则是唐玄宗李隆基天宝年间的大唐帝国。要知道南诏天宝之战，需先了解发动战争方主角李隆基这位风流天子。http://s1/mw690/001xfq7rzy79wfAIG8820&690

李隆基在位的44年有两个年号：前29年的开元与后15年的天宝。中国数千年的专制皇权政体有个奇特功能：皇帝可以绑架国运，国家可以随专权皇帝一人的兴衰而兴衰。李隆基的开元天宝是冰火两重天，他驾驭的帝国“过山车”在经过开元近三十年的曲线上升之后随着他个人的淫乐意志的主宰而迅即落入天宝年间的衰落乱世。此前，史家公认他英明果断、知人善任，先后任用了姚崇、宋璟、张嘉贞、张说、张九龄等贤相，个个堪称国之栋梁。有贤相们协助，他拨乱反正、大刀阔斧地改革吏治和整治政府官僚机构，裁撤军队，变府兵制为募兵制，设立巡查和谏议制度，体察民情、监督官僚，使大唐进入极盛时代。此后，就是这同一个人，他淫欲无度、昏庸麻木、专用奸佞、不理国事，任凭杨国忠、李林甫奸相佞臣误国、安禄山乱国，终使大唐盛世毁于一旦。数千年的专制王朝无限重复着一个兴亡定律，从开国的励精图治到亡国的腐败灭亡，往往要经历几代或十几代，而李隆基与众不同的是别人数代完成的这个兴亡过程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完成了。也就是说，在李隆基身上，造成开元与天宝的正负面道德品行素质实现了“无缝连接”，能看出发展而分不出生硬的阶段。开元年间，他风流天子的奢侈生活就已闻名于世。他浩浩荡荡、大操大办一次泰山封禅耗费国力令人咋舌。据史载，他在61岁强行接纳22岁的儿媳杨玉环之前，后宫已经有38位嫔妃才人妻妾，为他生育了30个儿子和29个女儿；而儿媳已经与自己的儿子李瑁亲热地过了五年夫妻生活。作为权力腐败的核心吏治腐败，从李隆基赶走直言逆耳的贤相张九龄而换为“口蜜腹剑”的权相李林甫，也是在开元年代就开始了。19年后，他又亲手以奸相杨国忠将李林甫取代。这时，李隆基的四周就全被一帮与之臭味相投的奸佞之徒和杨家四女包围了。客观而论，说这时的李隆基已经腐败透顶也不为过；不过，中国几千年的专制制度专为皇帝们开放了无法无天的绿灯。http://s6/mw690/001xfq7rzy79wfLC6nH35&690

决定天宝南诏之战命运的几个人杨国忠、鲜于仲通、张虔陀和李宓，前三者是个拉帮结伙的利益集团。只有剑南节度使留后、云南总督李宓将军是反战派，与当年的贤相张九龄一样，因直言奏章不合上意而被靠边站；又因“蜀中无大将”而被迫带兵出征，战死疆场。尽管杨国忠与杨玉环是同一曾祖父的族兄，但是生活与进宫轨迹迥异。杨玉环是参加李隆基女儿婚礼时被李瑁一见钟情而成为王妃，五年后又被其公公看中而成为贵妃的。而杨国忠是被其两位恩人四川首富鲜于仲通和原剑南节度使章仇蒹琼看中其在宫中的亲缘关系而资助其到皇宫活动的。因为杨国忠的族妹是杨贵妃，而生母就是武则天面首张易之的胞妹。杨国忠本人是个典型的不学无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社会浪荡儿，然而，却有一套投机钻营、迎合上司、混迹妓院、赌场的娴熟手段和一表人材。进宫之后，适逢李隆基怠政逍遥，是李隆基自己在赌场上发现了杨国忠对于赌金计算敏感的才能，并顺势委以经济金融大任的。在杨国忠巧妙利用与杨玉环等四姐妹关系在李隆基面前发迹之后，很快力荐鲜于仲通担任剑南节度使成功，而对军事一窍不通的鲜于仲通又任用自己的死党、残暴粗俗的张虔陀担任驻姚州总督。http://s1/mw690/001xfq7rzy79wmcjudWc0&690

就是这个张虔陀，引爆了天宝之战的导火索。按照常规，新上任的南诏王阁罗凤携娇妻香花夫人自大理前往拜望在成都的李宓将军，在必经之地姚州歇息时，张虔陀竟然把阁罗凤的夫人强暴了。据《旧唐书》载：“旧事，南诏常与其妻子谒见都督，虔陀皆私之。” 张虔陀进而“遣人骂辱之，仍密奏其罪恶。”张虔陀将南诏王的夫人“私之”之后，阁罗凤愤而派人向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告状，鲜于不理；又派专使向李隆基告状，杨国忠在李隆基面前依照张虔陀恶人先告状的调子说南诏王要造反。因此，《旧唐书》载，告状无门的“阁罗凤忿怨，因发兵反攻，围虔陀，杀之，时天宝九年(公元750年)也。”李隆基不究青红皂白，下令征讨，鲜于仲通调集管辖下的川兵八万，分三路进发南诏首府下关。阁罗凤是个久经征战、能屈能伸的大将之才，他数次派人向鲜于仲通认错和解，甘愿还地、赔偿损失；鲜于仲通颐指气使，不屑一顾。在唐军全军覆灭、鲜于仲通只身跑回长安之后，杨国忠以宰相身份在李隆基面前为死党鲜于仲通谎奏捷报，反使败将升任京兆尹。坊间士人作诗刺曰：http://s2/mw690/001xfq7rzy79wfTCdlD51&690

“西洱全军败没时，

捷音犹自报京师。

归来设宴甘泉殿，

高适分明为赋诗。”

杨国忠又利用宰相大权从北方的河北、燕京、河南、山东等地大量征兵、抓兵，不远万里征调云南，这才有了诗圣杜甫壮烈的写实名篇“兵车行”和“新丰折臂翁”。在大兵压境的严峻形势下，南诏王阁罗凤只得弃大唐而联合大唐的劲敌吐蕃，在南诏与吐蕃夹击下，李隆基的号称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逼反南诏、损兵折将、为渊驱鱼、化友为敌，这就是李隆基大唐天宝之战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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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之战使得数十万人送死天涯，数十万个家庭遭遇破败，国力虚脱，自此一蹶不振，而所达到的恶果就是把经过百年扶持起来的南诏化友为敌，推向强大的对手吐蕃。此祸国殃民之举，罪莫大焉!明眼人都明白，这纯属李隆基一人之责，这与皇帝高估国力、弱肉强食地穷兵黩武、扩土强征政策一脉相承，尽管折兵高丽、兵败怛罗斯也没吸取教训。官史却一贯为君王讳，偏偏把板子打在替罪羊们身上，谬说这是李隆基所任用的小人们野心膨胀所为。杨国忠、鲜于仲通、张虔陀之流专长于溜须拍马、看主子眼色行事，有那么宏图大略的主见与担当吗？不过，这些货们把李隆基想把南诏打下来纳入大唐版图的心思摸得倒是很准的，所以在南诏人面前才那么狗仗人势、不可一世。http://s14/mw690/001xfq7rzy79wmhsZ0F0d&690

专制的政体是帝王的防护墙，无论他们犯下多么大的罪行也不需负责，总能找到替罪羊，从不自我反思。小小的天宝公园就是透视这个历史黑幕的窗口，正如马嵬坡是透视唐明皇肮脏心灵的窗口一样。如果把真实的历史摊开，杨贵妃本是个丝毫不关心政治的女人，如前文所述，她与杨国忠的关系也很淡然；杨国忠所作所为，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是被公公从丈夫身边从王妃变为贵妃，被动地陪了比自己大39岁的老公公16年，死时仅仅38岁。马嵬坡上，在太子鼓动下，杨国忠被乱箭射死，自然罪有应得，又把矛头引向杨贵妃。在这生死关头，这个流氓天子竟然没有为口口声声生死相爱的女人说出一句公道话，而残酷地授意士兵们把她绞死了。如果天地能主持公道，绞死的不应当是这个罪魁祸首唐明皇吗？不过，李隆基晚年落到仇人宦官头子李辅国手里，以“潜通逆党”等罪名将高力士等随从整肃、流放、遣散，把李隆基孤独地软禁在昏沉阴森的“西内”深宫，在惊吓、形影相吊中悲惨地死去。在数十万无辜冤魂面前，他死有余辜!http://s11/mw690/001xfq7rzy79wgbuBlgfa&690

游大理，初到下关和离开下关，我两次来到天宝公园这个巴掌大的地方，凭吊那千余年不曾安息的冤魂。这里的“大唐天宝阵亡战士冢”是战败唐军的南诏王阁罗凤主持修的，他说：“生虽祸之始，死乃怨之终，岂顾前非而忘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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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有口皆碑的“风花雪月”，指的是下关的风，上关的花，苍山的雪，洱海的月。这里临近新登桥，站上桥头可览浩渺洱海风浪迎面滚滚而来，抬头则可望见苍山那四季都白雪皑皑的山顶。天宝公园与一座气派的“基督教下关感恩堂”相邻，中间只隔一道稀疏的钢筋栅栏。公园不大，园中郁郁葱葱的柏树倒是不少，进门一座硕大的坟茔迎门而卧。公园的柏树上吊着几十个鸟笼子，各种鸟儿的叫声清脆嘹亮；鸟儿的主人们自在、悠闲，仨一群俩一伙地席地攀谈。坟丘正面中间石碑刻文：“大唐天宝战士冢”。左首刻有明代万历云南总兵邓子龙将军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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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将南征以捷闻，

谁怜枯骨卧黄昏，

唯有苍山公道雪，

年年披白吊忠魂”。

右首边大理石上刻着郭沫若的和诗：

“天宝何能号盛唐？南征一度太周张。

万人京观功安在，千载遗文罪更彰。

我爱将军诗句好，人传冤鬼哭声藏。

糊涂天子殃民盛，无怪蒙尘到蜀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