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石窟中的边饰图案研究
(2012-11-03 19: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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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敦煌文论 |
敦煌石窟中的边饰图案研究
高阳
摘要:
本文主要介绍了敦煌石窟壁画中描绘的边饰图案,结合丰富的史料和部分图象,分析了历代敦煌石窟中边饰图案的造型、构图、色彩特点,特别着重分析敦煌边饰图案设计方面的原则、方法、特色和艺术效果,指出其对现代装饰图案,特别是二方连续图案设计以及图案实际应用方面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敦煌
边饰图案,指的是敦煌石窟中各个部分用于装饰的带状连续纹样,即我们常谈到的“二方连续纹样”。边饰图案在石窟装饰中分布十分广泛。象藻井、龛楣等综合性图案中,以及彩塑佛像的衣饰中也包含了一些边饰。这里分析的重点是在石窟装饰中结合衔接各部分壁画的边饰图案。
边饰图案主要分布在墙壁拐角处,壁画题材的转换处,壁画与供养人像的分隔处,窟门边沿和佛龛龛口处等位置。用于装饰不同部位的边饰根据装饰功能的不同各自有不同的特点。如四壁边饰一般具有完整流畅的连续性,可以增强四壁的整体、稳固感;而佛龛龛口外边饰的结构组织和图案造型大多庄重规整,以增强佛龛的庄严感。各种边饰图案的巧妙运用使石窟内的各部分装饰空间融为一个整体,在装饰布局上有彼此呼应,在石窟内部形成了具有统一整体感的装饰效果。
北朝(北凉、北魏、西魏、北周)时期的边饰图案更类似于建筑装饰图案。由于此时的石窟形制以中心柱式窟为主,边饰主要装饰于石窟四壁上部的平台,下部的壁带,佛龛外沿,中心塔柱的塔基边沿等位置。此外还出现了一些模仿屋顶枋椽、立柱形态的边饰图案。此时的边饰图案主要以忍冬纹、几何纹、云气纹、凹凸平台纹为题材。单独的忍冬叶纹形态比较简单,为三瓣叶式,但连续组成边饰纹样,其组合方式千变万化,非常丰富。有的以单片忍冬叶首尾相接,一正一反连续构成;有的以两片忍冬叶两两相背作为一组,再正反首尾相接构成连续;有的以四片忍冬叶对角线排列构成一个单元再连续重复排列;有的绘出忍冬藤蔓,以藤蔓为骨架,安排回卷的忍冬叶,成波浪状连续。由于组织结构变化的巧妙,使简单的单元形在连续的过程中获得富于节奏和变化的美感。这对我们今天的图案创作也是有借鉴意义的。几何图案主要有方格、斜方格、菱形、龟甲形、鱼鳞形等几种。其中以细小的白色圆点连线组成菱格形或鱼鳞形的几何图案颇具时代特色。云气纹是以平行或斜向放置的“S”形作为基本结构进行连续,以灵活的曲线形构成疏密不同的类似云气的形象,线形中间穿插有圆点装饰。凹凸平台纹边饰位于石窟内壁画上部,由具有凹凸体积感的方块连缀而成,是一种通过描绘表现出一定透视和立体感的独特装饰。平台方块中多饰有几何纹、细线藤蔓纹、忍冬叶纹,有的忍冬叶纹为向心旋转式,更增加了动感。图案大都采用平涂勾线的表现技法,用笔较为豪放。色彩主要运用土红、土黄、石青、石绿、黑、白等色,北凉、北魏时期多以土红为地色,色调偏暖而热烈。西魏、北周时期石青、石绿色的比重增多,边饰多以浅色为地色,色调变得偏冷而明快。这也是与整体石窟壁画的艺术风格相一致的。北朝时期边饰图案用色不多,造型和表现技法也很简单,但依然有很好的装饰效果,这是由于图案结构组织变化有序,有限的色彩运用得错落有致,造型上点线面的结合自然生动,因而形成了丰富的视觉效果,其中很好地运用了图案美的形式法则。(图1 北魏边饰图案)
隋代的边饰图案部分继承了北朝的题材,如忍冬叶纹仍然出现在大量边饰中,但忍冬叶形比北朝时秀丽纤细,连续组织结构更加丰富灵活,特别强调了波状连续的动感。凹凸平台纹边饰也依然大量存在,结构与北朝时期相比无太大差异,但内部的纹饰更为精美,出现了以圆形小花、圆珠纹、忍冬叶纹组合而成的四出小花纹或十字小花纹等多种组合形式,各方块内的纹样都不相同,大多具有旋转的动感。隋代还出现了许多新颖的边饰图案,如427窟窟顶的莲花伎乐童子边饰,以莲花枝蔓构成波状骨架,莲花正侧俯仰,摇曳生姿。莲中有伎乐童子、火焰宝珠。枝蔓繁复,花型优美,人物生动,描绘精细,色调清雅。(图2 隋代边饰图案)隋代最具时代特色的是联珠纹边饰图案。联珠纹由波斯经西域传入敦煌,隋代开始大量在石窟装饰中出现。隋代壁画中,不同壁画内容之间的分割往往采用窄条白色联珠纹边饰隔开,佛龛口沿也往往用这类联珠纹边饰作为装饰。较宽的边饰图案以环形联珠纹组织。以数十个环形联珠圈连续排列,圈内饰翼马、对兽、对鸟、莲花等,具有浓郁的外来文化气息。
唐代敦煌装饰艺术达到了巅峰时代,作为装饰图案类别之一的边饰图案,在内容、结构、造型、色彩、表现技法等诸多方面也在继承前代的基础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发展,达到了最为丰富的阶段。唐代边饰图案的结构形式主要有波状连续、散点连续、几何连续、叠鳞连续几种格式。波状连续结构形式主要用于卷草纹边饰,其中又分为自由式波状连续和规则式波状连续两种。自由式波状连续是花形自由散布,以茎蔓作波状串联。规则式波状连续的花形基本等距离定位,以茎蔓作波状分枝回卷形连续。散点连续结构形式主要用于团花边饰,即一条带状边饰由若干团花作等距离排列,成散点状。其中又有不同的排列变化。有一个整团花与两个半圆形团花相间隔错位,叫做“一整二破”式连续;有两个半圆形团花错位排列的,叫做“二破式”连续。不同的排列变化,使得花纹所造成的“负空间”呈现出不同的形象:整团花排列,形成圆环形连续;一整二破的排列,形成锁形连续;二破式的排列,形成波状式连续。若半团花外形不甚规整,则纹样负空间会出现不同折线变化的节奏,稳定中又有跳跃感。几何连续主要是由直线构成纹样,反复连续,自身不产生节奏变化,主要借助不同色彩的相间变化,使规整的连续产生跳跃和节奏感。叠鳞连续结构形式是指同一花形反复连续,通过上下左右错位排列,产生如鱼鳞层叠般效果,故此得名。色彩处理上也是借助色彩互换表现图案的节奏变化。
唐代边饰图案从内容上划分主要有卷草、团花、几何纹、小花纹几大类,但根据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历史时期的不同,风格上有很多差别,各个时期都有佳作。初唐时期的卷草纹样边饰可分为自由形卷草和规则形卷草两类。自由形卷草主要靠茎蔓构成波状连续,卷草叶形较纤细,花形舒展,叶端微卷。有的花叶中加画石榴纹,石榴内部装饰着细密的小圆点,这是初唐时期形成的特色。为了加强边饰的波状连续感,在色彩处理上,依茎蔓波状把边饰分成深浅不同的两半底色,使之产生连续不断的流动节奏。规则形的卷草亦以茎蔓为波状骨架。波浪较小,每个波状空间内被一簇形体较为简单的花叶所填充,茎蔓回转处有小片花叶和涡卷衬托。比较特殊的一幅边饰是初唐322窟龛口外边的葡萄纹边饰,全由葡萄茎蔓、叶片及果实组成波浪状连续边饰,形象概括生动,色彩淡雅清秀,与此窟顶的葡萄纹饰藻井风格统一,遥相呼应,是难得的边饰图案佳作。盛唐时期的卷草边饰中还保存着小部分初唐时期流行的两种底色波浪式卷草纹,但更多的卷草变得多茎多叶,花叶首尾相连,叶纹翻转卷曲;花形饱满,叶端较圆,变化丰富,形象华丽。最典型的盛唐卷草边饰当属148窟东壁大幅经变画《观无量寿经变》两侧的卷草边饰。两道数米的边饰从上至下,贯穿全壁,花叶翻卷自如,花形俯仰生姿,形态变化万千,无一雷同却又浑然一体,尽显盛唐气势,实为唐代卷草纹饰的精华代表。(图3 盛唐卷草边饰图案)中唐时期,卷草纹边饰依然存在,但风格已有了很大变化。茎蔓变得很不明显。卷草叶形宽大,花叶本体自行连续。有的卷草纹中还绘有频伽鸟。除石榴卷草纹外,茶花卷草纹逐渐增多,此时的卷草纹边饰节奏主要由叶形本身的翻卷而表现,整体给人一种“满” 的感觉。色调多以石绿、土黄为主。晚唐时期的边饰图案,造型和风格基本是中唐图案的延续。有的经变画之间装饰着窄窄的波折卷草纹,无茎无花,只是叶纹自身反转卷曲连续,繁简也各不相同。有的卷草纹中出现小千佛像,如85窟的《思益梵天问经变》和《药师经变》壁画两侧及正下方的边饰均为千佛百花卷草纹。此种卷草纹饰在敦煌壁画中并不多见。色调上青蓝色增多,为此时期的色彩特点。青蓝色的花叶与土红的底色所形成的强烈对比,在晚唐时期独具特色。
初唐时期的团花边饰纹样,团花的结构较为简单。团花多以桃形莲瓣纹与云头小叶组合而成,花中多留空地,纹样显得均衡疏朗。色彩上以石青、石绿色调为主,秀丽明朗、洒脱俊逸。排列方式以二破式团花为常见。此时还有四瓣小花的作一整二破式的散点连续边饰纹样。盛唐时期的团花边饰图案更加丰富和优美。团花边饰中的团花纹样层次增多,繁缛华丽,具有富贵宝相气。有桃形莲瓣团花、多裂叶形团花、圆叶形团花,以及以上述三种花形组成的团花,是团花最为丰富的时期。排列方式以一整二破式和二破式排列为最多。色彩鲜明富丽,退晕层次极其细腻。(图4 盛唐团花边饰图案)中唐时期,华丽繁复的团花及半团花边饰消失了,代之以简约的一整二破小花散点排列边饰。这些小花形象简单,多为五瓣或六瓣,花心呈螺旋形,花瓣外有较阔白边,以土红色勾线,每瓣上有两个深色色点装饰,色彩多为石绿、土红、土黄搭配。
初唐时期的几何纹连续边饰,最简单的是联珠纹边饰,一般是灰蓝色底上的白色大圆珠。这样的边饰在窟面四披,四壁都有得见,是隋代风格的继承。较典型的几何纹边饰为菱形纹边饰,以线条划分出菱形分隔,菱形相接处有圆点或小花装饰,菱形中心为四瓣中小花填充空间。到了盛唐时期,几何纹边饰也发展到成熟阶段。菱形纹,龟甲纹的层次较前代大大丰富。如菱形纹边饰中菱形分别为石绿、石青、朱红色调,每个颜色做出多层深浅不同的退晕。菱形外边装饰着一圈白边彩珠纹,两两相接处点缀四瓣小花。菱形中央填充四出尖瓣小花。色彩丰富,造型多样,使几何纹边饰规整中见变化,打破了直线形的呆板。利用色彩的穿插互换,形成变化与节奏,退晕的手法使边饰图案如同绚丽的织锦。中唐时期的几何纹边饰,仍以菱形纹为主,但色彩和处理手法上都很简单,菱形中间往往只有一个圆点做装饰,基本由直线条组成图案。
敦煌晚期(五代、宋、西夏、元)石窟中的装饰图案一般被认为在装饰性和艺术水平上逐渐走向衰落,因而往往被研究者所忽视。的确,比起鼎盛时期的唐代,这一时期的敦煌装饰图案的纹样造型、构成形式、表现技法和色彩运用都显得有些单调板滞,相形见绌。但作为一个独特的历史时期,特别是西夏、元代由少数民族创立的政权统治敦煌的时期,装饰图案呈现出与前代迥然不同的艺术风格和民族特点,这在边饰图案这一类别中也有明显的体现。五代时期的边饰图案类似晚唐,以茶花纹卷草、云头状花瓣组成的团花和半团花为主,造型和色彩都比较简单,退晕层次也较少。此外还有一些菱形纹边饰,菱形中央点缀四瓣小花。宋代边饰图案多以黑色作为地色,花纹以青绿为主调,间以少量土红、土黄,色调清冷凝重。西夏时出现了一种颇具民族特色的“波状卷云纹”边饰图案,色彩简单朴素,是在浅土黄地色上用土红色勾勒填绘而成。这种纹样产生并流行于回鹘地区,在新疆吐峪沟石窟、伯孜克里克石窟中都有这种纹饰。敦煌莫高窟和榆林窟的波状卷云边饰,是受到了回鹘民族的影响。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敦煌榆林窟第3窟和第10窟窟顶的西夏卷草边饰,出现了造型丰满、层次繁复的重瓣莲花和西番莲纹样。花叶枝蔓中升出云朵,中有凤、马、羊、鹿等祥禽瑞兽,图案动感流畅,造型具体生动,色彩层次细腻。为整体风格较为单调沉闷的晚期装饰图案奏响了最后的一个强音。(图5 西夏边饰图案)元代敦煌装饰图案明显减少,图案的风格受到密宗佛教的影响。敦煌元代465窟的一处边饰图案极有特点,以线条勾勒出类似金属丝盘曲质感的卷涡式骨架,其间以退晕点高光的手法描绘出具立体感的红色、绿色和青色椭圆型宝珠。整条边饰仿佛一道金属嵌宝的饰带。这样的题材和表现手法仅此一例,是晚期边饰图案新颖独到之处。(图6 元代边饰图案)
根据对历代敦煌石窟中各类边饰图案的研究分析,我们可以了解不同的装饰图案有其特定的装饰功能。边饰图案以规则的条带形对石窟内浩大繁复、错综复杂的壁画内容进行有秩序的划分,既使石窟内部各部分装饰面积之间有了明确的区别,同时也增强了各个装饰部位之间的呼应和联系,使整个石窟具有整体统一的装饰效果。单独欣赏各个时期的边饰图案,我们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敦煌装饰图案的发展演变历史。图案的繁简、内容和题材的淘汰与创新、表现手法的变化,都与特定的历史文化密不可分。这些方面的认识对于现代装饰图案艺术的设计创作和实际应用也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参考文献:
敦煌文物研究所编:《中国石窟 敦煌莫高窟》,北京,文物出版社,东京,株氏会社平凡社,1987年版。
段文杰:《敦煌艺术论文集》, 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
马世长:《敦煌图案》,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