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俄罗斯艺术之旅（六）

      冬宫一天之内是看不完的，我们买的两天的票，头一天只看了六个小时，基本把二楼的绘画和三楼的文物从头到尾粗看了一遍，因为晚上要去看“天鹅湖”早早就出馆了，所以一楼就基本舍弃了，真是非常的遗憾。今天的行程还紧，想要再补看一楼也是不可能的了。反正俄罗斯给我们留的念想很多，必须还要再来的！

      冬宫收藏的印象派和20世纪初期的现代艺术现在展出于冬宫对面被称为员工楼的黄色半圆形建筑里，莫奈、毕沙罗、凡·高、高更、塞尚、马蒂斯就在这里，当然还有俄国开宗立派的现代艺术家康定斯基、马列维奇，要知道，这里的大师们正在“密谋”一场艺术的现代激变，那么，我们去一窥究竟甚至加入其中，想想也令人兴奋啊。下午我们还要去溅血大教堂旁边的俄罗斯博物馆，待看到了我们中国人从小就熟悉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以后，这次的俄罗斯的博物馆之旅也就基本算是圆满结束了。

      与冬宫形成鲜明的对比，员工楼不仅门可罗雀，馆内也是人烟稀少，大部分观众在看过了达芬奇之后，也算得是不虚此行了，所以兴奋之余根本不会注意到在这样一个安静的角落，竟然藏着艺术史上这么大的奇观。

      作为highlight，马蒂斯的《红色房间》在冬宫的导览图上是被清楚地标注出来的，只是我们每个展厅按图索骥最终遍寻不见，才在管理员的指引之一看到一个巨大的说明牌，上面写着“抱歉，印象派及20世纪的作品都移至了对面的员工楼”，这才知道对面也同样是大师们的“藏身之地”了。当然，我们没有发下“宁可累得趴下，不可放过一个”亢奋的宏愿，自然也会与这些现代艺术擦肩而过了。

      这个员工楼因为是半弧形，所以展线只能依照建筑，从一个点向一边延伸，这样就比回旋环绕的方形展厅更好，完全不用担心遗漏。

      作为俄罗斯现代艺术大师，康定斯基一个人就占了一层展厅的一半，那真是相当霸气，当然他的抽象对于现代艺术理念上的转换和成型所做的贡献也值得大书特书，与展厅这样的霸气也相当匹配。抽象就是要拒绝可辨的形体，从而拒绝所谓的主题，拒绝所谓的叙事性，拒绝所谓的意义，它不要艺术成为工具，它只和你说艺术的事，此外一概免提，它只想真正使艺术成为艺术本身。所以，这样巨幅的抽象构图自然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那些线条和颜色，那些圈圈点点就成了真正的看点，你也根本不用管这里面是人还是狗了。我们一直在讨论的倒是艺术家在创作的过程中，他画到哪一刻才会停下来？由于没有具象，所以就不象传统绘画可以看到形象是否塑造完了，色彩是否涂抹停当了，那么他如何才能判断自己是完成了呢？

      哈哈，这样的想法不仅在看康丁斯基的时候就产生了，看印象派的时候更加强烈。繁密的笔触有哪些是必须的，有哪些是随性的，我们确实分辨不出，但艺术家就凭着常人无法参透的一两笔神来之笔，成就了艺术史上最辉煌的作品，实在是太神奇了。其实不仅印象派的画家让人这样揣度，中国的黄宾虹在画山水时，也有轶事记载会一边扭头看着门外的来客，一边还手不停歇地拿着毛笔点着画面呢。既然大师确有先例，我们也就斗胆试图在画面中添减一两处，再想象着效果会如何，如此不亦乐乎了。

      冬宫确实气壮，所以印象派的诸位大师排沓而来，令人目不暇接。莫奈的各种花园实在是色彩与光点的交响乐，让人整个心都明媚起来，不能想象有谁能够拒绝这样的美。雷诺阿的吹弹可破，塞尚的坚固坚实，凡高的奔腾颤动，高更的原始质朴都一屋一屋的，早已看过无数遍印刷品的名作就真实呈现在眼前，常常还是出人意料，无论是尺寸还是笔触、画面肌理，想象都需要被现实重新校正。倒是有一幅修拉的海边小景，细密的点彩层层叠叠不厌其烦，确乎能在视网膜上重新构造出神奇的效果。这样的画法，实在是太花费工夫，所以修拉一生所绘也仅寥寥数幅。当然，哪怕只有一幅，对他，对艺术史，也就足够了。

 这是康定斯基的《构成六号》，画面如果掉过来，不知会不会被人发现挂倒了

康定斯基的《构成五号》草图，真是很难看出来草图和完成图之间到底有什么本质区别

杜米埃的《洗衣妇》，面目模糊的妈妈和幼子，令人心酸

毕沙罗的当时饱受嘲讽的《蒙马特大街》，其实只要从窗外向大街投去一瞥，就会发现画面是多么的真实

莫奈的田园景色

雷诺阿的《蓝衣小姑娘》，好圆润

雷诺阿的瓶花，不过这不是中国的青花瓷，而是代尔夫特的蓝釉瓷器

凡高仿米勒的《出工》

妇女粗重的黑色轮廓线好直啊，在一片曲线当中极为醒目

凡高的花丛和签名细节，看到Vincent，心里总是莫名地有些感伤

修拉的海边风景，都是一点一点拼出来的啊，实在是不可思议

一屋的塞尚名作，欣赏者寥寥

      这里有不少的拉图尔的小幅花卉，细看之下异常耐看有趣，每一朵花、一片叶都充满生机。这位画家以花卉静物为长，在其他诸位印象派大师的巨大光辉之下实在是显得太低调，所以声名不显，加上多数尺寸太小，也常常会被忽略。其实，在莫奈急促响亮的色彩让你颤动不已之后，再面对这宁谧安详的小画，整个世界就会随着你的心沉静下来。

      不过，在看到马蒂斯以后，世界就又响亮了起来。能够把红色演绎得出神入化，也当真只有这样的“野兽”式方法了。百无禁忌从心所欲，颠覆所谓的透视，所谓的和谐，一切的一切，只让我们换了一种方式来看待这个世界。自古希腊以来形成的完美和谐、中世纪诉诸内心的情感表达、文艺复兴发明的焦点透视等等，无不让我们的眼睛和心灵一次又一次地学会用新的视角来体验这个世界，来体察我们的内心，直至到了现代艺术，他们大破大立，在他们之前，人们原以为世界就是那个样子，现在却发现世界还可以是另外的样子。

      有了印象派，你才猛然发觉光影之下的自然，在我们的一瞥之下，确实比古典主义笔下的轮廓线清晰的自然更加接近真实；有了现代艺术有意消除了景深和透视，你才会觉得原先画家在平面的画布上创造的三维的“障眼法”其实并不比二维的平面画法更真。正像一位妇女指责马蒂斯画中的女性脸的正中有一抹深蓝，马蒂斯回答：那只是一幅画！哈哈，我倒突然想到了近期火爆的淘宝买家秀，如果要马蒂斯来回答的话，他会不会说：卖家的模特照片也只是照片啊，谁让你们当真的？好吧，我承认我也常常会因为忘记了照片只是照片而教训惨痛啊。

      当然不管是什么，连续几个厅的马蒂斯为冬宫的整个参观献上了最隆重的色彩音乐会。

方丹-拉图尔的小幅花卉





马蒂斯的“野兽”画风，去除伪装，去掉优雅，省略透视，回归平面，太霸道了吧

      天空居然放晴了，太阳一出来天瞬间就又蓝又高，道路上的潮气一下被烘干了，汽车飞驰卷起阵阵尘土。圣彼得堡一年只有35个晴天呢，居然被我们碰上一回。这下我们把圣彼得堡的阴晴雨雪都集齐了。

      去往俄罗斯博物馆只为看《伏尔加河上的纤夫》这一幅画。来俄罗斯不看这幅画，回家都不好交待啊，如果这件中国人民最熟悉的作品都没有看，怎么好意思说是到俄罗斯进行了博物馆的艺术之旅呢。

      当然馆里的展品相当丰富，早年的藏品仍然是大量精美的中世纪木板圣像。又一次领略了列维坦闪耀通透的河流，库因芝宁谧沉静的月色，弗鲁贝尔诡异奇幻的妖魔，当然还有康定斯基的抽象和马列维奇的纯粹是少不了的亮点。还有许多完全想不到用处和来历的奇特民间工艺品收藏，不说是大开脑洞，总算是大开眼界。

路灯造型好奢华

俄罗斯人民热爱音乐至极，路灯的装饰都是各种演奏乐器的人

街边一堵墙，上面的字意思大概为：我们曾渡过了900天被围困的日子，要记住这段苦难。现在这里是学校

俄罗斯女性的头饰，很像冰雪公主

这是女红用具，用来绕线的，太精美了好不好

      在列宾的佳作中，《纤夫》并不算是顶级。与之并列的另一幅巨作是列宾的《查波罗什人给苏丹王回信》，这幅作品无论是对画面的整体掌控，还是对人物性格的鲜明塑造，甚至于画面的复杂程度，细节的准确生动方面，都要更强于《纤夫》，但从小学到现在，《纤夫》在我们心目中就是俄罗斯艺术的代言人，所以，在亲眼见到这件作品的时候，还是又细细地回想了小学的课文，虽然文字几乎已经记不起来，但课堂上的懵懂少年第一次知道了列宾，知道了俄罗斯油画，知道了伏尔加河，以及这样一群悲惨生存的人，于是发自内心地悲伤与同情，那个情景却是至今仍然不忘的。我的同伴说她不多年前都还记得这些纤夫的名字，我真是不禁诧异了，与其感叹这好记性，倒不如说这幅画对她触动之深吧。

      我们的俄罗斯博物馆之旅就这样结束了，开始于国家历史博物馆，结束于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本是寻访和感受一个国家的历史和艺术，最后却关联到了自己的童年，真是有点难以名状的奇妙。

库因芝的《月夜》

列宾的《查波罗什人给苏丹王回信》，总能听到画面中各色人等粗朗的大笑声，一片不把敌人放在发里的欢腾

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对比上面的查波罗什人高亢的笑声，这里只有低闷的呻吟

即使不涉任何宏大叙事，天使般的纯真仍然直抵你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