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票

49年前,我从上海交大分配到湖南株洲田心机车厂(现在是南车集团总厂)。从前这里有个小火车站,叫田心站。下车后穿过一个类似城墙门的高架铁路桥,里面有除大学以外的各类学校,还有商铺,有集市,有影剧院,有体育场,有医院,有各类职工住宅区。当然,主角是这里的一座大型工厂,它是上个世纪30年代由交通大学原校长、程孝刚教授组建的铁路机车车辆厂。
我初来时有点与世隔绝的感觉,好像走进了铁路王国的世外桃源。这里除火车外,唯一与株洲市区沟通的是一条公交路线,大约半小时一班,行程20分钟,票价1毛6分钱。每趟车都很拥挤,尤其是节假日。
随后不久,一个星期天的早晨,秋阳晴空,风淡云高,我想到市区走走。于是到厂门口等车,上车的人比平常更多,那时是人工售票,要买张票很不容易,一个售票员忙前忙后,十分辛劳,我好不容易请人代买了一张。
来到市里,当时有新区和老城之分,我想到新华书店看看,问了几位当地人,总算找到了。漫无边际的看来看去,随便选了两本小册子。
回去时,车上的人照例很多,挤得难以动荡,我的反映和行动总有点慢腾腾,直到下车我也没有买到票。车到终点站了,要下车,我走在后面,查票时我随手就把进城的那张票递给售票员。由于这是张废票,有点心虚,就在车门口稍稍迟疑了一下。我的这一举动让售票员警觉起来,她于是低头看票,这时我真想拔腿就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很快抬起头,睁大眼睛直盯着我看,这时如果地上有洞,我肯定会钻进去。事实上我既不能跑,也无洞可钻,只好原地不动看着她,此时我才看清,她穿着件蓝色工作装,露着白衬衫,两根短辫搭在胸前,一双大眼睛流露着十分惊讶的神情,我们眼对眼的对视着。我无奈的站着不动,等着她在众人面前叫我补票。这时车上的乘客已经下空,突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把已经张开的嘴唇紧紧闭上,把手往前一抬向司机示意,车子立即起动朝前开去!
我感到惊讶,又感到突然!不知不觉在原地呆了很久,当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后面叫我的名字时,我才有点回神,不一会大客车又满满载着一车人从我面前驶过。
以后每当我进城上车时,总想着那蓝工装和白衬衫,还有那搭在胸前的两根小短辫。上车第一件事就是细细搜索一番,看看有没有在我最难堪时放我一码的两根小短辫。没有,始终没有!如果有,第一件事是向她表示内心深处的感谢,感谢她对我的高抬贵手;第二件事是补买那张废票;或许,或许还有第三件,那是与命运有关的。不过,对于未发生的事,我们既无法预料,也难以假设。如果有,它可能会改变我的人生轨迹。
没想到,一次逃票,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记忆。
吴裕隆
2011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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