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 女 归 来

    初夏黄昏，一架“厦门航空”班机从安庆机场起飞。当一阵轰鸣声渐低，向远处的南空消失时，我的女儿也离我远去。

    昨天，气温偏高，我伴着手抱康乃馨鲜花的女儿来到她母亲的墓碑前。在这宜城郊外的山坡上，热风吹着半人高的野草，天空中浮动着零碎的白云，几只小鸟在低空中飞来飞去。女儿默默地伫立着，那过早分担生活担子的肩头在微微抽动。不知是热汗还是泪水，我的眼睛渐渐模糊起来。

    数年前，当我们全家四口在与病魔抗争中，一场灾难降到我和我的两个孩子的头上。当时，他们都在上学，我要上班。严峻的形势，艰难的条件，是留给我们三口破碎之家所面临的现实。

    说不清是度日如年，还是一晃就是数年，去年大儿子结婚成家，另立门户。今年小女登机南飞，结缘立业。

    当幻觉中飞来飞去的小鸟不见了，现实中划破暮色的轰鸣声完全消失时，我顿时感到周围空荡荡的，一种莫明的孤寂感不禁油然而生。这时，一声轻轻的喇叭声使我从追思中清醒过来，一扇车门在我身边缓缓打开，我随即踏上这辆细心的计程车。

    不一会，车子从郊外田间公路汇合到驶向城区的繁忙大道上，我靠在后座上，看着各色车辆依次流动，两旁行人在逐渐增多的灯光下形态各异，一片片类似繁星的小光珠和闪烁变换的霓虹灯，构成了一幅华灯初上、色彩斑斓的都会街景。然而我无心赏目，再度沉思。

    “先生，您好像是来安庆送人上飞机的吧？”

    “啊，啊，是的。我是从铜陵送女儿来的。我们的老家在安庆。”司机的招呼，又把我拉回现实。

    “先生原来是安庆人。您看安庆的变化大吧？这夜景好看吧？”

    “是的，是的，这些彩灯确实很好看，这几年老家的变化真大呵！”

    这时我认真的看了看周围的五光十色，加之掠过车窗的凉风，使我更清醒了点。我感染到了司机的善意，也体察了华灯下众生的千姿百态。

    车子向前驶去，我一面沉浸在眼前的景象，一面又坠入往事的反思。数年来我与两个孩子风雨兼程，共度岁月。到如今，儿子已独立成家，女儿又远离身边，我何所为？何所求？其实我像常人父母一样，难免儿女情长。然而生活的现实使我几度失落，几度忧思。如今，我别无选择，我唯有像负责任的父母那样，舍弃个人的脉脉情愫，不误子女的生活和前程。

    女儿送走了，我又回到了铜陵，回到了曾经风雨与共的家室。面对新的环境，新的起点，思绪万千，心情百味。这时，我又一次记起了一位母亲讲过的一句话：“做父母的最后一个职责，就是让子女离开自己的身边。”

     吴裕隆

一九九六年九月十九日原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