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涵予《鸿门宴》一字之败

　　王扉

　　1.“一念之间，一子落盘，

　　是天道有常，无往不复，

　　还是天道无常，世事如棋，

　　信之若疑，疑之若信，

　　胜之如败，败之如胜，

　　滴滴浓血，条条热躯，

　　无非都是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鸿门一宴……”

　　日子过得真快，2011年底看的《鸿门宴》，当时就想写个东西，被一些琐事牵绊着，静不下心坐到书桌边来。转眼竟已是2012年元月，农历新年也近了。

　　查观影当日，我发微博【鸿门宴几重】称：“终于看了李仁港编剧、执导的《鸿门宴》。应该是2011年度最值得看、最国学的一部华语电影。热闹是留给不懂的人看的，真正能懂得这部片子的，我想，就是北京电影学院里都不会超过10个人。说个简单的排除法：《易经》《老子》《阴符经》这三本书你熟吗?”

　　在该微博后，我信笔评论转播写到：凭记忆，《鸿门宴》中直接引用《阴符经》的台词有“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恩生于害，害生于恩”等，《易经》则有坤卦的上六等，全片讲的是《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

　　在回复网友赵桑桑对【鸿门宴几重】的评论——“似懂非懂，就是不想项羽输，恨啊”，我随口诌了一首七言绝句《观<鸿门宴>有感》，全诗如下：

　　生死一念江东恨，霸业垂成转头空。

　　鸿门一宴天下定，试问君能悟几重?

　　2.通观《鸿门宴》全片，最好看也最让人过目难忘的一段戏，应该就是鸿门大殿内范增张良的那一场对弈。今看到网上有《<鸿门宴>对弈经典台词》，转摘抄录于下。

　　范增：张良，你攻守有序，进退有方，你我既是同道中人，今有一言，请张先生细听。嬴秦灭楚，辗转廿六载，天道有常，无往不复。如今暴秦又被楚所灭，我等定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先生既肯用功，又何苦费煞思量，逆天行事。

　　张良：世事如棋是也，今日恰逢鸿门之宴，又见两家合好如初，久闻前辈，乃棋道名宿，恳请与前辈对弈一局，看看天道是有常，还是无常。

　　范增：你我非要对弈不可吗?

　　张良：恳请前辈赐教。

　　范增：我四年之前，双目已不能视，要弈，你就陪我弈盲棋吧。今日棋逢敌手，我们就干脆多下几盘。

　　张良：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民不聊生。如前辈所说，我们要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发杀机，龙蛇起陆，恩生于害，害生于恩，但愿天下从此不需再战。

　　范增：治乱世不能不战，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战之可也。天下有谁想战争?诸侯不服，我才以兵服诸侯。不服，我就打到你服。

　　范增：天道有常，无往不复。

　　张良：易曰：时有否泰，用有行藏。一时之制可反为用，一时之吉可反为凶。此谓天道无常!

　　这些经典台词，足够证明笔者当日观影后放言的“两最”之一：最国学，绝非虚妄之语。而另一最：最值得看，则见仁见智吧。

　　3、一部好的电影，往往会让我记住它的导演，它的编剧以及它的主演。《鸿门宴》的导演与编剧均是香港人李仁港。是一位集国画、油画、武术、电影于一身的才子型导演。他之前的作品有《三国之见龙卸甲》、《锦衣卫》。笔者曾被身边的朋友缪赞为“华语传媒圈的国学才子”，愧不敢当。但要我说来，李仁港绝对可称得上“华语电影圈中的国学才子”。毕竟有这么几部叫好又叫座的作品放在那里。“不服”，他可以拿作品“打到你服”。

　　《鸿门宴》中主演项羽军师范增的是香港影帝黄秋生，他的对手就是主演刘邦军师张良的内地影帝张涵予。这二位爷都是内功深厚的实力派。黄秋生是公认的老戏骨，不用多说。而张涵予，因出演冯小刚导演的大片《集结号》男主角谷子地一举成名，前不久让他演艺事业再上一层的是央视大戏新版《水浒》中所塑造的宋江。

　　2011年上半年，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青年讲师郭真，在给我的新书《大爱：孝经的密码》写推荐语时意外提到了张涵予。她在推荐语中说，“电影演员张涵予曾经说过，中国的传统文化细细品读，其实也是很时尚的。作为一个电影人，国学一直也是我的兴趣所在和内在滋补……”郭真的这番话给我印象很深，也让我对张涵予刮目相看，有了新的认识。

　　4、其实，话说回来，如果一个对中国传统文化没有很深的情感，对国学没有认知的人，应该是没有办法在影视作品中去出演宋江、张良这样的角色。一个没有通读过中国文化的代表性经典的人、没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那份热爱的人，估计也很难成为一个好的中国演员。没有了文化认同，也就没有了根，没有源。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立不住行不远。

　　我前面说到《鸿门宴》中直接引用《阴符经》的台词有“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恩生于害，害生于恩”等，这些在该片中都是张涵予所饰演之张良的台词，其中还有一句“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也是出自《阴符经》。只不过阴符经的原文是“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但在张涵予口中，本是“地发杀机”的“龙蛇起陆”，误成了“天发杀机”，这样的一字之差，成了高下之分，云泥之别。

　　关于“龙蛇起陆”，坊间的解释大致有两种：其一、是说大地要发难时，龙蛇畜类则会烦躁不安，离窟奔逃;其二、龙蛇分别比喻洪水和地震。笔者认为后者的解释更妥帖些。但两种解释，都说的是“地发杀机”这一异象。而“天发杀机”，造成的则是星宿位置的变迁，也就是“移星易宿”。本来鸿门对弈，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精彩纷呈，但张涵予的这一字之误，就让熟悉阴符经的人一下就觉得真气散了、太不慎了，也不神了，出败笔了。说得重一点，就是一字之败。

　　另多说一句，黄秋生主演项羽军师范增，在片中的经典台词——“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战之可也”，出自先秦兵书《司马法》“仁本篇”。知道《司马法》一书的人，估计不会比知道《阴符经》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