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被日军占领的三年零十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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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闭关录
中华民国三十年十二月八日、在朝日初上的时候、燕园人士,除了几位消息灵通的,大多数都还不知道太平洋已经有了几小时不太平。所以早晨八点钟的课仍然照常上,各公事房的门也照常开。约在八点二十分左右罢、两校门突然开进大队头载蟹壳、身穿黄衣的倭兵,和黑服黑帽的警察,随即把在南东两门、禁止出入。到这时候,大家才晓得日美业已开火,燕京要开不成了。
入“寇”燕京的敌伪是个混合组织:宪兵曹伍长司侦查检举,经理部军士管登记产业,中英文翻译传述语言,警察队维持治安,为首的是个“望之不似”的宪兵队长。司徒校务长于前一日去天津了,只好由萧秘书长(正谊)出来折冲。双方谈了多半个钟头,就由萧秘书长通知教职学员,分别在女体育馆和大礼堂聚齐,听候讲话。不用说,这时职员的公是不能办了,教员的书也不能讲了,(一位先生例外。他大半学会了谢安的作风,矫情镇物,居然上完了,“最后一课”),学员也都慌了。十点钟头讲话开始,大意是叫大家安静,守秩序,夜间不要出来。假如不听,那要“大大的”不便。在讲话的当儿,经理部的人会同宪兵就开始查封,穆楼、睿楼、化学楼、姊妹楼、宁德楼、图书馆、和贝公楼一部分房间在十二点前后,全都贴上了白色纸条,男女宿舍因为有人住,只公楼楼下几间屋暂作办公,倒还可以开阖自如。
那天有好些一早就进来到小买卖人和洗衣服的、□□士的,到都堵车□□□,还有住在外地的教职员工不仅以前进来办公或上课,也不能出去,午饭虽然打到了地方大吃一吨,肚皮终于没受委屈,可是一□之限,回不了家,虽也焦急寻常。直到下午四点,才开始放人。被放的聚在贝公总东面马路上,故人的站在贝公柚东面台阶下一批,批的向上传经过了检查遵照指定路线、等员公楼、出校西门、然后再分道扬镰。
过了一天,学生被逐,三轮洋东夫作了一等好买卖。又过一天,撵住学校房子的教职员的消息传出来,胆子小的,一□十六着、走为上策;沉得住气的,当时一动也没有动。延迟到民国三十一年四月、住在燕东、燕南、燕勺,镜脊、郎润等园的人,才算胜清,而这大好校园遂为魍魉世界。
燕京就这样关门。
二、幽系录
九一八事变发生后、燕京就被视为一个抗日中心;同时因为师生们言语激昂,又被认作一个“左倾”堡垒:这在日本虎狼看来,当然不很顺眼。七七芦沟桥战起,北方首先沦陷。燕京虽因国际关系,得屹然不动;但不受伪方命令。不知敌人妥协,更使日本虎狼恨人骨髓。所以,在价袭珍珠港后不过五小时,燕京就被占据而有些位教职学员也陆续被捕。
十二月八日就有几位先生失掉自由了。九日下午陆志韦,赵紫宸,张东荪,陈其田,赵承信,林嘉通,刘豁轩,载艾桢等先生和十位同学被解送北平沙滩日本宪兵队(现在北京大学文学院所在)。二十五日,萧正□□□□□□□□□□□□□□□□□□之先生也由天津赶来,□□□□□□□,他们的罪名不处乎不想不良,□□祸抗日这说的是中国人,外国人也有余□□□□的,不过□近着司徒校务长,□□□□□□□先生因为□□□□□□□□着中国夫人,还有□□□□□夫妇(wiilnmBand)自驶汽车,经□油门,然后□步行,爬过妙镖山、投齐着冀察边区去了。
十位同学、在□月十号终被开释放了:满正谊和载艾帧、一定生在、月十月也恢复自由、其余二十位、仅周焕文先生一人留住红楼、陆、赵、等十一先生于萧、载归来那天全都被解押雍和宫东边炮局胡同日本军人监狱。到五月初,陆先生出外就医。病好了,就家中调养、没再回去。五月中、洪、取、刘三先生无罪释放。六月初,赵承信先生,因病先出、随着赵(紫宸),张陈林候五先生。都“缓刑”取保,而周焕文先生也从宪兵队回家团聚、总计诸位教职学员、岗系囹圄,少的一个月,多的二百天、虽说大多数没有受到严酷的虐刑、但身体精神的痛苦,不问已可知了,不过,司徒校务长以将近七十岁的老翁,因居燕市三年零八个多月,他的痛苦当然更加甚的。
三、鸠占录
十二月八日,燕京被封,直到一月中,方由日本军部宣告予以解散。罪状是抗日。证据呢?多得很!连燕京学报和引得丛书,据他们说,都是抗日的宣传品!不过,这块大好校园,废置未免可惜,于是筹划利用的方法。作兵营,立医院,都拟议过,最终才决定办文化事业,而伪华北综合调查研究所遂于民国三十一年八月成立。
所谓“华北综合调查研究所”是属于所谓“华北政务委员会”的,可是日本的“兴亚院”实操大权,因为财东是华北开发和其他“中日合办”的公司。它的组织,有理事,有监事,在理事会下分文化,经济等局,和资料,秘书等处,另有一企划委员会。文化局分若干部,如文学,历史,…之类,偏重研究。经济局也分若干部,如农村,金额,之类,偏重调查。资料处包括图书馆,刊行部,大致为便参考。秘书处包括人事会计等科,专司日常行政。至企业委员会,不过是个咨询机关。其实,日本虎狼的目的完全着重于搜刮,文化局的设立,仅是看着好看而已。
最初,理事长是中国人,由王荫泰兼,副理事长是日本人;理事监事中日合参,各局,处,部长和研究员,职员雇员也是不分畛域,充分表示“中日亲善”。后来王荫泰辞职,理事长一职由日本人森岗皋(就是前两个月控告东条英机的那个宝贝)接充。副理事长为周作人和坂事龙起。这样一直到去年八月十五日,没有变动。
在“研究所”才成立的时候,声势相当浩大,所员待遇也较优厚,因而一般文化都趋之若惊。但从民国三十二年以后,日本军节节失利,“研究所”渐渐紧缩,结果弄得有力无气,奄奄一息。到去年春天,军部霹雳一声,勒令搬家,以便改作后方医院,容纳伤兵。于是不得不迁往城内,苟延残喘。总算客气,还让它保留一座图书馆,以容纳由各楼清除来的破书烂纸和杂碎物件。
“研究所”窃据燕园,只占了一大部份。由图书馆往南,如姊妹楼,适楼女生宿舍女生体育馆,燕南园燕勺园,都是军部的辖地。而在它成立的时候,燕京的原有设备,如桌、椅、床、垫、钢琴、仪器、早已被日本宪兵和经理部盗卖的盗卖,运走的运走。剩下的东西,有限得很,所以在开始创办,确也下了不少的本钱。
燕园改成伤兵医院是去年三月的事。不到半年,日本投降,燕园光复,那时还能见到三三两两,丢臂短腿的“皇军”,无精打彩的坐在未名湖边垂钓呢。
四、春回录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过了两天,司徒校务长恢复自由,当即召集陆志韦,洪煨莲,蔡一谔,林嘉通,侯仁之等先生于北平东,交民巷三官庙组织复校委员会,商讨一切进行事宜。--他们五位早是间接受到密托,在“黑暗时期”保持连紧的。事务方面由蔡总务主任负责,教务方面由林教务主任负责,学生生活方面由侯辅导委员会主席负责,而由陆,洪二先生兼综一切。
八月二十三日,接收校园南部,和燕东园,先派庶务主任王汉章先生前来坐镇,监督修缮工程,在接收的过程中,蔡,王二先生多亲自出马,而滞留成府的沈乃璋先生几无役不与,帮了不知多少的忙。同时,又向日本“涉外部”接洽,索回运走的家具,什物,书籍,等项,到十月初大致有了眉目。
九月初,公布招生简单,为顾及事实,仅收一年级和先修班。并规定下旬考试,十月初发榜,双十节开学,十月十五日上课。在这消息才传出去的时候,有些“老成持重”和“雍容大雅”之士都摇起头来,以为这种“急猴儿”的作风,一定不能兑现。可是,他们量度错了,我们一椿也没有愆期。因此赞扬“燕人”干的精神之声,一时甚嚣产上。
九月二十五日图书馆(化学物理二楼同时)收回,十月一日开始整理。那时第一第二两阅览室堆满杂书,烂报,胖人走进去,几无回旋余地,而馆中各公事房也被乱七八糟的东西挤的严上加严。到十月十一日,第一阅览室,经员工的努力,和临时约来帮忙的栾植新先生指导有方,算是大部清除竣事。于是摆桌椅,装电灯,到上课的第一天,正式宣布开馆。不过因为书库和目录片秩序过乱,查有时查不着,借有时借不到,在两三个月里未免感觉到不很方便。
复课既决定了,当前的问题就是请教员。好在没有高年级学生,文理两院还不太难对付,唯独法学院,仅有赵承信先生一柱撑天”,怎么办呢?那只好通融,以社会科学概论代替政,经,社三部的入门课程。这样,算是渡过了一年,而物、生、化三门因为仪器设备赶不及也移到今年暑期初补作实验。
在双十节行开学典礼的时候,日本伤兵还住在男生宿舍没撤净,他们本打算在十月下旬走,没有想到十二日忽然来了一群美国兵到燕园参观。这群白衣“皇军”哧一大跳,过了两天就赶快搬到清华去了。
计自民国三十一年十二月八日日军窃据起,到民国三十四年十月十四日撤净止,这座湖光塔影的燕园,在妖气笼罩下共总是三年零十个月又七天。
剥极必复。燕园春回,不知不觉的又一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