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发前往印度的前三天,暂时抛开积压案头的工作,我再一次问自己:已经是第四次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印度参加这个法会?是为了第二十五届银禧的盛大吗?还是装作对繁华生活的所谓出离,而实质逃避?是为了凑那汹涌觐见大宝法王的人潮的热闹?还是为了让见不到的人为之羡慕?当然,如果要堆砌,可以找来很多美好而圣洁的理由,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检视着自己在虔诚背后,到底有没有不良的世俗念头——因为噶玛巴不是印度观光塔,而“解脱”、“仁爱慈悲”、“菩提心”,也不是一种潮流的说法,只有激情趋于平静,发心趋于真实之后,沿着佛法的道路,徐徐前进的步履,才能趋于坚定。
一遍遍的逼问之下,终于确认,不是,上面的理由全都不是,终于可以拖着沉重的箱子,轻松地出发。
第二十五届噶举祈愿法会,固然是盛大的,固然是圆满的,固然是让人法喜充满的。多多今年的收获,却更多是来自于上师、仁波切在法上的引导和指示。带着一些修行上技术层面的问题、见地上的问题,和用心方面的问题去见上师、仁波切,从不同的角度和程度上得到了真实的帮助,也许我唯一可以供养的,就是这颗充满期待的虔敬心了,上师们却给了我无尽妙法藏,多多又怎么忍心独享,应该悉数供养一切同修才是。
第一个问题,是关于如何破斥心的实有性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是索加老师交给多多的功课,让我回去思维:“心是什么”。多多偷懒,思维了一半,就跑到印度去,想要直接问大德。在此之前也阅读过一些教法、开示,大多会从心的颜色、形状、大小、存在的位置等入手,分析的结果是:心并没有颜色、大小、形状、位置,所以心并不实存。但是这个方法用在多多身上,并不彻底管用,我还是会隐约觉得有一个抽象的、超越颜色形状的、形而上的“心”存在。在祈愿法会结束之后,多多参加了明珠仁波切给予的大手印课程第一阶的教授。课程期间刚好提到了心的“明空不二”,所以下了课,多多找到机会向明珠仁波切请教了这个问题。
多多:仁波切,在藏传佛教中,经常会使用分析心的颜色、形状、大小等性质的方法,来推导出,心的不实有,请问为什么会使用这样的方法?
明珠仁波切:这就和分析一张桌子的方法是一样的,你认为我面前的这张桌子是实有的吗?
多多:嗯,理论上我可以相信它不实有。
明珠仁波切:为什么呢?
多多:因为所谓的“桌子”,只是我们给一些聚合,例如桌腿、桌面、木头、塑料,所贴的标签,所以并没有真实的“桌子”存在。
明珠仁波切:对,我们把很多组合在一起的“部分”,看成了“整体”,然后认为这个“整体”是实有的,所以,对于“心”也是一样的。
多多:可是仁波切,破斥心的颜色、形状、大小,并不能完全破斥心的“存在”呀,我还是会认为有一个“抽象的心”存在,例如记忆、念头、情绪。
明珠仁波切:那就继续去分析记忆、念头、情绪的组成,去看过去的念头、现在的念头、未来的念头,继续分析下去。
多多: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心并不存在,而心的功能存在?
明珠仁波切:嗯,要知道所谓的不存在,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不是空无,还是会有显现的。你是不是有学过什么佛教哲学?
多多:学过一点点入中论。
明珠仁波切:哦,跟谁学的?
多多:嗯,只是听宗萨钦哲仁波切的开示的录音而已。
明珠仁波切:很好,继续学,深入地学。
其后,在课堂上,因为明珠仁波切在教授大手印禅修时反复提到了“正念”与“觉知”的问题,提到心的“明”的特质就是指心的“觉知”,而多多刚好有这样的一个问题,也算是带到印度来的众多“供养”之一:心的“觉性”,或说“明觉”,与五蕴中的“识”,也就是“心对一切法的了别作用”的区别在哪里?
因为很多人、甚至一些禅宗的大师都有过这样的说法:“你听到这当下的一弹指了吗?听到了,这就是你的觉性!”,虽然有人补充道:觉性是指当下第一念,不起后念。但是身为保险主义死硬派的金牛座多多,自然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说法的,主要是因为不肯相信开悟是那么不费劲的一件事,果真如此的话,凡夫和圣者的差别在哪里?最起码,每个人都曾经在第一念时开悟了一把,然后第二念一起,就又迷了。这恐怕不对吧。
不过由于这个问题是在课堂上的提问时间问的,明珠仁波切只给了一个简单的回答:“‘明觉’是可以配合五蕴中的每一蕴作用的,而‘识’只是五蕴之一。”幸好,在鹿野苑的创古智慧金刚大学,创古仁波切给出了精确的答案——
多多:仁波切您好,不好意思,您今天为法王修了一整天的长寿法,一定已经很累了。
创古仁波切:哦,没关系,不累不累。
多多:仁波切,我们在北京有一群同修会经常在一起学习经教,最近正在学习仁波切关于《三摩地王经》的开示,其中有一些不太理解的问题,想要托我亲自请教仁波切。
创古仁波切:哦,很好很好。
多多:在这一篇开始中,仁波切提到了“认识心性”的教法。其中的分析法,是通过分析心的颜色、形状、大小来分析心的实有性的,但是我觉得这个方法并不彻底,我还是会觉得有一个抽象的心存在,例如记忆、情绪,例如嗔恨心,都显得很真实。
创古仁波切:嗯,对,分析法只是破斥了心的物质层面,让我们知道大脑并不是心,心脏也并不是心。但是如果要知道心的真实本性,还要有“直观”的方法,直接去向内观照,所以要修习禅定。当直接去看你的愤怒,你会发现嗔恨心本身是根本没有自性的。
YOYO:但是仁波切,是的,当我们去看那个“嗔恨心”的时候,嗔恨心是会慢慢消失,但是有时候,就是不愿意看,宁愿让自己恨。
创古仁波切:哦,呵呵,是啊!不过那只是一个坏习惯,所以我们要学着平静下来,去看自己的心,修习禅定也是需要习惯的,我们要用一个新的好习惯去代替那个坏习惯。
YOYO:但是我发现自己很难静下心来。
创古仁波切: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慢慢的,慢慢的,每天一分钟、两分钟,会好的。
多多:谢谢仁波切!另外,在仁波切的开示中提到心同时具有“空”与“明”的特质,而“明”(clarity),是指心的“觉性”(awareness),请问仁波切这个“觉性”和五蕴中的“心识”的区别在哪里?
创古仁波切:哦,心识与五根有关,通常我们都说眼识、耳识、鼻识、意识等等的,那只是一种认识。
多多:那“觉性”的认识,与“心识”的认识有什么不同?
创古仁波切:“明觉”、“觉性”是指看到一切现象的真实本性,也就是空性;而五根的作用,只是对一切法的认识,却没有看到一切的法真实本性。他们的区别就在于:认识到空性与否。
多多:谢谢仁波切!这一点太重要了,是所有问题的关键!
创古仁波切:是的!
多多:最后,请问仁波切,我们经常都会看到“指点心性”这样的说法,好像只要一个伟大的大师,他一出现,指点一下,我们就可以开悟成佛了,多美妙啊!其实那是指什么一回事呢?这个所谓“指点心性”。
创古仁波切:呵呵,其实就是上师对弟子的指导,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经乘里面,那是指闻、思、修,分析、学习的过程,在密乘里就是指一个上师指导弟子如何认识心的本性,如何通过禅定等等的方法,去直观自心。所谓的“指点心性”其实就是一种指引、引导(instruction)。
多多:所以其实并没有一个大师过来,动动指头,我们就能开悟的好事?
创古仁波切:呵呵,没有这回事。
这些都是一些侧重于见地与修行方法的问题,直到见到自己的上师,才将自己在用心上的问题和盘托出,其实不和盘托出也无法矫饰,因为噶玛巴千诺嘛!
多多:上师,在过去的一年,我主要是在配合大礼拜修持发菩提心。在修到两万遍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发菩提心了,因为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搞清楚什么是“佛”,而发菩提心就是要发愿令自、他都成佛。于是我去问了老师,查了经典,发现佛这个概念太大了,光是佛的功德就浩瀚无边,我很担心自己的没有办法圆满地发心,因为佛的功德缘不尽。
噶玛巴:究竟的佛果,是超越语言的,因为不可思议,所以没有办法用语言、文字来形容。我们发心的时候,只要大概的了解佛的慈悲、智慧、功德、事业,然后发愿要成就那样的佛果,就可以了。
多多:那么真正的发起菩提心有什么标准,因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嗯,这几天挺有菩提心的,可是过几天遇到一些讨厌的事情讨厌的人,就会很没有菩提心,请问上师,有没有什么方法去检验自己是否已经真正的发起了菩提心?
噶玛巴:有啊!那就是,当你不论遇到什么样的众生,你都会自然的、不用思维地,就认为、就相信这个人会成佛,每一个众生都会得到究竟的佛果,不需要思维的相信。
多多:也就是说像是一种本能?
噶玛巴:对,成为本能。
多多:去年,上师对我说,要舍弃今生,修行时才不会落入世间八法。回去后我也一直在思维,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能够做到了,可就在那个时候出现了很多障碍,我的家人不允许我舍弃,他们很反对我的生活态度,这个社会也不允许,请问上师,我要怎么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噶玛巴:舍弃对世间法的执著,并不是要舍弃世间法。我们都生活在这个世界,需要世间法的支持,才能活下去。舍弃执著,是要舍弃那种“不能没有,一定要得到,拼死也要得到”的心,这样的执著是要断除的,然后再去做世间法。
多多:也就是说,我还是要努力工作了。
噶玛巴:当然要努力工作!
多多:另外,我曾经听说,在金刚乘上,有一个说法就是:要以上师为道。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修持法门吧,我感觉如果我做到了,就能够真正的与上师一直在一起。请问“以上师为道”具体是指什么?
噶玛巴:虽然上师是同一个人,但是每一个人心中都会显现出不同的上师,这一个上师是时刻和我们同在的,而且不是同一个人,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不同的上师的显现。这个显现不是一个‘人’而主要是上师的功德。所以要在心中留出空间,让上师的功德与慈悲能够显现出来,并时刻与我们同在。
直到和上师面对面的那个当下,多多领悟了前来印度的唯一理由:那是一种法上的牵连,那怕只是一年一度的相见,甚至那怕只是一生一回的照面,都是一种契诺般的认定,认定一条坚决的道路,从无乐走向离苦;认定一个坚定的上师,从迷惑陪到证悟;只有对上师和上师所教示的法,都生起清静的信心,才可能认定一个坚持的自己,坚强地一路走去。
当离开上师,重新回到德里,多多在逗留印度的最后一天见到了大司徒仁波切,大司徒仁波切的话语,仿佛是对上师噶玛巴的注释,让多多仿佛看到了神奇的黄金念珠,以法为相续的线,串连不断。
多多:仁波切您好,又见到您了。每一次都是在离开印度前见到仁波切,所以仁波切的话语,就像是我能够从印度带回去的最后一件纪念品。
大司徒仁波切:呵呵,你好呀!
多多:很高兴前几天终于听到大宝法王说,创古仁波切的长寿修法很有利益,他觉得自己可以长寿无碍了,真是个好消息啊,不是吗?仁波切您呢?最近身体还好吗?
大司徒仁波切:我还好,偶尔有一些小毛病,但是这都是很正常的,我的寿命有没有障碍,也许我的医生比我更清楚,哈哈!
多多:呵呵,愿仁波切长寿!
大司徒仁波切:谢谢!
多多:仁波切,这次来想要和您讨论一个小问题,不过这个小问题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个大问题了。那就是我经常会碰到朋友来对我说,他们没有办法生起上师就是佛的信心,可是我也没有很好的方法可以介绍给他们。
大司徒仁波切:哦,不用去“生起”,上师他就是佛,因为你见不到佛,而上师是佛的“代表”,他教导你成佛的方法,对于你来说,他就是佛。“上师如佛”是在我们这方面来说的,至于上师他自己,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佛,那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他的问题。只要他教导我们的法,能让我们成佛,他就是我们的佛。就像是十六世大宝法王(仁波切指了指身后十六世大宝法王的巨幅照片),我从他那里得到佛法,对于我来说,他就是佛。至于他自己,究竟是不是佛,那是他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多多:是的,但是这种信心、虔诚心,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大司徒仁波切:对,但是,我们要接受我们目前真正的样子,不能够硬是去假装,有很多人就是一直在假装,到最后就疯掉了。
多多:是啊,我就觉得我自己一直在假装,假装慈悲,假装出离,假装菩提心。
大司徒仁波切:假装也分两种,一种是知道自己在假装,一种是不知道。前者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目前还不是完美的,还做不到像佛一样,但是可以去学着做,去模仿,那是一种有觉知的假装,那是好的,装着装着,就学会了,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好人,最后成佛。另外一种是不知道自己在假装,而以为自己真的做得很好了,更甚者,是希望别人觉得自己很好,对自己恭敬,那就是很坏的,那是一种欺骗。
多多:所以,关键在于正念与觉知?
大司徒仁波切:是的!
多多:提到菩提心,有时候我会觉得很难圆满地生起。
大司徒仁波切:菩提心,就是愿一切众生都证得究竟佛果的心啊。
多多:可是什么是佛呢?这个问题很复杂。
大司徒仁波切:一点也不复杂,佛就是那个得到没有局限的快乐的人。每一个众生都渴望快乐,但是我们的快乐都是有限度的,可我们还是会一直追寻快乐,因为我们的真正本性是没有局限的,我们的真正本性和佛一样,没有任何极限。所以说,每一个众生最后都一定会成佛的,只是迟早的问题,因为我们的本性和佛本来没有区别!
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大悲大喜,没有什么跌宕起伏,多多只是带着满腹疑问出发,装着满心欢喜回来,愿能将法味、法喜全数捧出,献给每一位为了获得最高证悟而努力的如来之子,苟成佛,勿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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