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中国谍战剧多如牛毛。《暗算》里的钱之江制服笔挺，《潜伏》里的余则成神情淡定，代表了谍战剧的最高水准。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内功深厚的劲敌--黄珂编剧，刘江导演，吴秀波、林永健、陆剑民主演的《黎明之前》。

在各单位的年度工作报告上，有一个句式出现的频率颇高：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如果套用这个句子来概括《黎明之战》的特点，那就是：聚精会神讲故事，一心一意斗智商。《潜伏》里最强的部分不是谍战，而是官场文化和权谋技巧，而《黎明之战》则没有过多旁涉其他元素，而是紧紧扭住国军军情八局和中共地下组织之间的拳来交往和明枪暗箭。且容我举几个例子，《黎明之前》的与众不同立马浮现。

在过去的谍战剧里，敌人的厉害程度总归有限。要么就是反应迟钝，任中共特工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其心脏里，什么秘密都保不住，大鱼小鱼都抓不住，老是对忠于“党国”的自己人下毒手，要到最后时刻才能察觉到什么，但黄花菜都凉了。此类谍战剧人多势众，从其老祖宗《敌营十八年》起差不多就是这个模式。也有一些谍战剧，敌人的智商看上去很高，早早就对中共派去的卧底起了疑心，分析案情时总能头头是道，但从来不能一剑穿心，顶多抓住一些小鱼小虾，不能对地下组织的核心成员构成威胁。这类剧崇尚“有惊无险”，中共卧底总能在追跑游戏中胜出，而且冲着对方大做鬼脸。《潜伏》里的敌人算是老谋深算了，余则成仍然久走河边不湿脚。

《黎明之前》不是这样。要论谋略老辣和智商指数，军情八局里的谭局长、李伯涵甚至齐佩林，都不在中共地下党员“水手”和031（刘新杰）之下。他们掌握着更精尖的仪器和武器，占有人员配备的优势，效率尤其高，杀伤力尤其大。“水手”组织采用扁平式管理，跟一般的“上下线”连通方式不同，“水手”之下设“军师”，军师一人与众成员联系，各成员之间互不相识，而且只知军师，不识水手。日本人和国军长期对水手无可奈何，但在军情八局获得一个意外的线索之后，这个组织自军师以下（包括军师）所有的成员死的死、抓的抓，只剩了水手这个光杆司令和031这个过河卒子。这个抓人过程不是简单粗暴地实现的，而是经过一系列高智商的运算，就像一场高水平的欧冠比赛，双方的技战术水平都得到充分发挥，技高一筹的一方取得了胜利。

当然，敌人取得的多数都是小组赛的胜利，顶多是淘汰赛中的胜利，决赛的锦标他们是无论如何拿不走的。谭局长率部歼灭了水手的所有下属，水手本人的身份也已暴露，卧底的031也呼之欲出。此刻，敌人手里握有一把不曾暴露的好牌，而水手和031双双成了“明手”。这样的牌局中，大罗金仙恐也回天无力，水手使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户计。谍战剧的成色如何，主要看设套和解套的难度系数和自洽程度。水平不高的编导要么轻易对局面失去了控制，放得开收不回来，要么是不敢提高难度系数，只是搞一些低水平重复建设。《黎明之前》敢于让敌人把水手和031逼到墙角，可是这两个人螺蛳壳里做道场，令人信服地咸鱼翻身，这是险到极处的棋，也是妙到毫颠的棋。

除此而外，《黎明之前》还另有一宗古怪--美剧范儿。《24小时》中的1：1实时推进法是不消说的了，抛出一个结果再用字幕回溯到“两天前”也不必说了，有些新意的是心理分析法。美剧《LIE TO ME》宣扬这样一套原理：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表情，也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动作，任何表情和动作都跟特定心理状态相对应，人在撒谎的时候尤其如此。所以，当谭局长循循善诱地审讯水手时，他的部下在玻璃墙外盯着水手的一言一动，每有所得就中断审讯，印证心得。这在1948年的冬天应该是挺先进了吧？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水手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底牌，故意做出一些虚假的表情和动作，反用心理分析法将敌人引向了歧途。对于常看美剧的人来说，这可能不新鲜，但对于内地主流观众来说，这是个新鲜玩意儿。

两年前，吴秀波在《相思树》中演了个绝对意义上的老好人康凯。现而今，他在《黎明之前》中担纲男一号刘新杰。吴秀波并不缺乏硬朗气质，这在之前的一系列反派角色中可以得见，但在这两个人物身上，他收起了犀利眼神，投放了温暖和煦。跟一众精明强干的卧底特工比，刘新杰有些柔弱，经常借酒精排遣压力，然而真正的特工可能就是这样的，不显山不露水，以柔克刚。林永健演的谭局长有些悲情色彩，这是个正直的军人，既改变不了大厦将倾的形势，也不见容于贪腐成风的官场，他用尽心机反共，只落得个丢官罢职，黯然离去。陆剑民扮演的水手其实是全剧第一智者，他设计了一切，征服了一切。他的献身精神似乎很难理解，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肃然起敬。这是一部纯粹的男人戏，海清之所以频繁地出现在剧中“打酱油”，当然是出于收视率的考虑，谁让她现在是最有电视剧观众缘的女演员呢？

《黎明之前》有没有缺点？有。但对于一部专心于斗智“业务”，将谍战剧带入2、0时代的作品，还是先表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