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管虎之前最成功的作品是电视剧《黑洞》，它为中国警匪剧树立了一个至今难以超越的标杆。黄渤之前最成功的角色是《疯狂的石头》里的黑皮，那个没有耐心总想动粗的笨贼至今想起来仍然神气活现。《黑洞》导演加上“黑皮”以及一头黑白相间的花牛，就是这部电影最重要的三位主创人员。阎妮其实只是客串，虽然她的戏被拆散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撒一点儿。

    如果不把花牛算进去，这几乎是一部独角戏。黄渤喘着粗气在整部电影里跑来跑去，拍摄过程中磨坏了38双布鞋。但这头牛没法儿不算进去，因为黄渤不是一个人对着空气表演，而是不断地和牛较劲治气或者相濡以沫。拍动物戏和拍孩子戏并称为导演的两大噩梦，因为他/它们像不通情理的大腕儿一样自我中心，你导你的，我演我的。据说，管虎在调教花牛的过程中耗尽了平生积攒的全部耐心，只差一步就崩溃。成果还算喜人，花牛充分显示了“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牛脾气。这头犟牛让我想起了前一段上映的李大为导演、文章主演的《走着瞧》，那是关于两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倔驴的故事。也许是中国的动物电影太少了，犟牛和倔驴比许多电影里的人给我的印象都深。

    阎妮是个好演员，她不光一身大红穿得扎眼，而且有本事能在有限的戏份里演出人物的气场来。九姑娘只有两场戏：会场上撒泼和私下羞辱牛二。也不见得有什么心理依据和感人细节，但她几个照面就把一张神采飞扬的脸印在观众的心里。这本事有点像宋丹丹，天性随时解放，能量充分释放。《斗牛》里还有一个菜鸟般不会杀人的日本兵，这家伙与《南京南京》里的角川异曲同工。还有一段黄渤反复比划就是杀不了这个菜鸟的戏，让人想起姜文那部久远的《鬼子来了》里马大三的那些糗事。

    《斗牛》的故事梗概，如果用平铺直叙的简约文字，有二百字基本上就够了。但它溜溜地折腾了两个小时而并没有让人觉得冗长，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它反复使用了“给声巨响，然后倒叙巨响的由来”的手法。时空的错乱冲淡了单线叙事的沉闷，有话不说就始终用悬疑的绳索牵着观众。你不知道这个脏兮兮的家伙怎么就独自一人活了下来，你不知道同样脏兮兮但风情不减的九姑娘是死是活，你不知道日本人埋下的地雷会炸飞谁的血肉，所以你只能抻着脖子往下看。这种平地生波的手法，《疯狂的石头》用过，《夜-店》用过，《斗牛》里的运用同样弓马娴熟。

    为了让电影好看，导演放了很多语言包袱和肢体笑料进去，又把叙事节奏弄得风摆杨柳，可谓用心良苦。这看起来有些杂沓的信息和手法都在为一个主题服务，这个主题是当今时代最缺乏的品质之一，这个主题曾被葛优义正词严地说出来招致笑场。被累累白骨吓破胆的牛二为什么没有逃离是非之地，而是冒着生命危险留下来跟鬼子周旋？因为他签下了一纸协议：照顾八路牛，牛在人在。他也害怕，他也想耍赖，但为了这张轻如鸿毛的纸片他留下来。牛蹄踩脚，刺刀扎腹，枪林弹雨，他几乎拼尽了一切。没错儿，这个主题就是：讲诚信。葛优演的那部电影叫《夜宴》，台词是：我泱泱大国，以诚信为本。有些事情，如果你提着脑袋去做，它就令人起敬。如果你道貌岸然地去说，它就只是笑料。

    《斗牛》曰：诚信是我们曾经拥有而今已丢失的朴素信条。黄渤是这个信条的践行者，阎妮和花牛是道具和戏搭子。它让我想起张艺谋的《秋菊打官司》和《一个都不能少》，还有冯小刚的《集结号》。这些电影都有一股子劲儿，不能以常理度之，但却是一个民族立身于世不能缺少的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