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系是木头

    儿子上大学时学的是美术系，有一次他跟我说，他们老师教育他们，你们是学艺术的，别跟物理系似的，像木头一样。

    那意思大概要教导他们应该具有艺术家的浪漫和灵感，别跟木头那样麻木，这意思自然是不错的。不过把物理系学子比做木头，令出身物理系的老夫不是滋味。思忖自己，并未觉得如同一段木头那样毫无情感。

    无独有偶，所谓有思想有头脑的画家陈丹青也说：

    “我不知道自己懂不懂矿工或农民，但我一定弄不懂当官的、谈生意的、玩儿金融的，还有毫无表情的科学家，不，一点都不懂。”

    这位画家把科学家与当官的，谈生意的，玩金融的归在一类，都是些无法搞懂的怪物。

    物理学家可以说是科学家中最经典的代表，总之，学物理的，或搞科学的，在业外人士，尤其在画家们看来，全是毫无感情的木头，或毫无表情的怪物。

    想想当年参加高考，共分三类，理工、农医、文史，一般情况下，学习好的考理工，中等的考农医，差的考文史（当然，也有学习好而热爱文学者另当别论）。

    我们高考时最自豪的是，物理系是所有各科中录取分数最高的，所学内容是最难的。我们个个都是学霸，高智商，人中俊杰。怎么在画家眼中竟成了“木头”呢？

    而反观学美术的，除了少数真正热爱艺术的孩子之外，很多都是因为学习成绩太差，哪类大学都考不上，恰好艺术类文化课取分比较低，于是这类孩子无可奈何，只好学美术。

    老夫常年带美术培训班，带过好几位这类“无可奈何”的孩子，而且居然还有考上美院的，可知现在的美院有些学生真是在混。

    有年我们去湖南凤凰旅游，见某省师院美术系学生在画写生，多数画得一塌糊涂。我们恰好跟美术系老师住在一起，老师感叹道：我们当年都是因为喜欢画画才考美院的，现在的孩子尽是因为学习太差才学美术，真是没办法教呀！

    就这么一帮没办法教的美术系学生，老师倒要让他们视高傲的物理系为木头。唉唉，真是到哪儿说理去？

    不过，现在又有另一种取向，有些自视甚高的文科生，或文人学者，为了表现他们智力发达，高深莫测，也动不动就甩出几个莫名其妙的物理学名词，比如“熵”，比如“量子纠缠”之类。大物理学家霍金的《时间简史》前些年居然成了文人们的畅销书，尽管没几个人能看得懂。

    比如那位没上过几天学的新京派作家王朔说：这几年找到的思想武器是5本书——《时间简史》、《一个原子的时空之旅》等，以表现他思想的“高深”。

    甚至就连这两天重庆万州与泼妇纠缠打斗掉进长江的那位司机，网上分析其动因时，也冒出来什么“科里奥里加速度”，真真的笑死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物理系的“木头”“毫无表情”和“高深”之间，还确实有一定关系。

    大概这些画家们中学时代惨遭那些永远都闹不懂的数理化的迫害，尤其物理为万恶之首，可怕的公式、定律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伤痕。

    所以他们在成年后对物理系学生仍然耿耿于怀，觉得那些近视眼镜后面的目光毫无表情，塞满公式的脑袋是不可理喻的，没有情感，没有浪漫，没有美，只有冷冰冰的定律。恰如一段木头，那里面除了乱七八糟的纤维之外，别无它物。

    他们整天钻进实验室，穿着白大褂，坐在稀奇古怪的仪器旁边，从事着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所谓“科学研究”。即便把成果写成论文，光是里面的公式就把人吓住了，永远不知道那些天书中画了些什么符号。

    做为物理和美术之间的两栖动物，或者叫做蝙蝠也行，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误解。实际上物理系，科学家并不比艺术家缺少浪漫，那里面也有无数激情、灵感、快乐，甚至艺术之美，只是很难与大家分享而已。

    我当年之所以学物理，一是恰逢全国艺术院校全部下马，美术学不成，二是酷爱物理，自打初二看了别莱利曼的《趣味物理学》，就沉醉于这门学问。

    其实这就跟小男孩问父母：天为什么是蓝的？星星为什么会眨眼睛，没什么区别，就是那种最纯真的好奇心。科学研究最本原的动力，就是人类的好奇心，这里面没有任何功利。非常单纯，非常浪漫，当然也非常有趣，非常美。其实跟美术、音乐是相通的。

    实际上在西方，有许多这类两栖动物，最为大家熟知的就是意大利的达·芬奇，而最典型的莫过于奥地利的马赫，他既是油画家，又是物理学家，对光学、视觉有极深入的研究。

    总之，科学和艺术是相通的，艺术是浪漫的，而科学也并非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