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玩出美感的砍土镘
发表于《新疆经济报》2006年12月07日
“砍土镘”这个词儿我不知道算维语还是汉语，《新疆汉语方言词典》说这个词源于维语，所以写成“坎土曼”。但如果把它写成“砍土镘”（王蒙等一些作家就这么写），那就像汉语了。“砍土”不正是这种工具的功能吗？“镘”，抹墙用的抹子，也就是木把儿上安装一块比较平的铁片，砍土镘不也正是这样吗？难道在这个词儿上维语与汉语真的就如此巧合吗？我想是不是维语又源于古汉语呢？
当然，按照词典规范，只好写“坎土曼”，但我觉得还是译成“砍土镘”，音义兼顾更好，就像“维它命、幽默、浪漫”这类译法似的。
说到砍土镘的“万能”，的确很有趣。它的样式总的说像汉族的锄头，但宽得多。所以它的第一功能和锄头差不多，用来“砍土”“刨地”。
第二功能呢？是代替汉族的铁锨，用来铲土、扔土，这一点恐怕没用过砍土镘的人很难想象，如果不向维吾尔人或老手学习，的确很难掌握其中的技巧，这里需要有一个“甩”的动作。如果玩得熟练，还能“连续作业”，往下是“砍土”，而往上举砍土镘的同时，又能顺便把砍下来的土抛出去。不像汉族工具，先得用锄镐之类把土挖下来，然后再换铁锨把土扔出去。
有文章这样赞美砍土镘的“连续作业”：“当你看到维吾尔农民用传统砍土镘削土如泥，从六、七米深的渠底把挖的泥土扔向渠岸时，你会感到一种力度的美和节奏的美。”
第三功能，也是代替铁锨，用来向地里撒粪肥，这一技巧不是我吹牛，经过向老同志长期学习，掌握得还可以，先用砍土镘挖满粪肥，紧跟着借着“挖”的劲儿，把砍土镘连转带甩，巧妙利用圆周运动的惯性，就能把粪肥撒出一个漂亮的扇面，说实话，比用铁锨撒肥要均匀得多。这又是一种旋转的美。
第四功能，代替“刨耙”（北疆农村读作“报爬”）打田埂。
第五功能、第六功能、第七功能……我就不一一介绍了。总之，它“非常万能”，用熟了不但得心应手，而且还颇具“美感”，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砍土镘只有一处似稍显不足，在挖井时，如太窄太深则施展不开，不如用铁锨。
为什么这项发明只出在新疆？因为新疆尤其南疆多沙壤土，土质松软，用不着锄头、十字镐之类。再一点，新疆可能缺铁，或铁业不甚发达，而农耕亦粗放，一种农具如果能代替锄、锹、镐、耙多种农具，无疑省事得多。
说到南疆的沙壤土我有亲身体会。在北疆挖菜窖是一项艰苦浩大的工程，而在南疆简直跟玩儿一样。有次我帮同事挖一菜窖，体宽刃薄的砍土镘抡起来效率极高，不到两个钟头，一人多深，五、六米长的菜窖就挖成了，最后还用砍土镘把立面、底面都削得平整光洁（这又算砍土镘的一项功能吧？），而“奖励”是一顿拉条子拌面。
要说起砍土镘是什么年代发明的，那就非常久远了。
根据考古发掘，早在三、四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南疆居民就发明了石锄。出土的石锄是一种扁圆形的石片，上部有装柄的孔，下部有磨制的刃，与今天的砍土镘已有几分相似。
西汉张赛通西域后，西域各族得到了汉朝的丝织品和铁器，学会了铸造铁器和凿井技术。铁制砍土镘也就应运而生了。
拜城克孜尔石窟第175窟壁画中，有一幅表现砍土、翻地动作的画面，两个龟兹人手中所持的镢、锄略近方形、宽刃，与今天的“砍土镘”酷似，反映了铁制农具已在当地使用的生产场景。这幅壁画的年代为晋，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新疆地区使用这种“万能工具”具有悠久的历史。
对维吾尔农民来说，全家的生计全在砍土镘上。所以砍土镘的锻造也很讲究，要打出锅底形的弧度，以便“兜得住”土，要打得肩宽背厚刃薄，才能使得上劲，“砍”得下土，刃口要加钢，以保持锋利，要搞好热处理，以免卷刃，崩刃。砍土镘有大小不同，南疆土松，砍土镘就大，北疆则小；男用的要大，女用的要小；砍土镘也有样式的区别，或趋方，或趋圆，或弧度大，或弧度小，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那儿出的砍土镘。
在新疆喀什阿热亚路的中段，有一条“铁器一条街”。因为这里打制和销售得最多的是“砍土曼”，所以这里也被叫做“砍土曼巴扎”。不少砍土镘上还刻有铁匠的名子，就像“英吉沙小刀”上刻着刀匠的名子一样，炫示着他的自豪，承担着他的责任，传扬着他的荣耀。
关于砍土镘的话题，如果认真起来，恐怕能写一本书，纸短话长，只好就此打住。
2011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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