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陆吹来的第一缕春风
——参观法国十九世纪农村风景画展

这是我当年买的画册,现在还在书柜上
1972年北京举办全国第一次美展,声势浩大,各省都办,我们也都画了创作送省展,并去北京参观。1973年又搞全国国画连环画展,我们也送展,也参观。但这些都是花果山上的猴子——国内自娱自乐,没见过什么世面。
到1978年我们终于第一次见到西方油画原作,这就是1978年那次震憾美术界的“法国十九世纪农村风景画展”。此前虽然一直封闭,但我们也早知法国是西方艺术巅峰所在,但万万想不到我等此生居然也有这种眼福。
上面告知:3月10日——4月10日在北京展出,4月25日——5月25日再在上海展出。
1978年3月,和田地区几位早已出发,然后地区老前辈张良渡,率领我们外县匆匆赶来的四位:策勒的杨楷第、杨侃,墨玉的玉素甫江,还有我,第二批从和田出发。路途实在太遥远,从我县到和田180公里,从和田到乌鲁木齐2000公里,再从乌鲁木齐到北京3700公里,出发又晚,紧赶慢赶,等到了北京已是四月十一、二号,中国美术馆刚关门。张老师人脉广,路子野,跑了全国美协、文化部,终于放我们几个进去一观。那时油画还没打包装箱。
第一次亲眼看到西方油画原作,而且数量如此之多,十分震憾。以往都是看印刷品,模模糊糊,色彩失真,看不到细节。这次全馆只有我们几个在看,可以非常仔细,非常靠近地看细节,真是不得了。只看那画的眼珠里面就不知有多少种色彩在交织辉映,真似水光闪烁。
有些画中,那手上的青筋,若隐若无,简直像里面有血管在跳动似的,闹不清怎么能画这么逼真。
有一幅画,网上没找到,表现灯光效果,人物一只手护着蜡烛,光从手后面照出来,照在好几个人的脸上,有的是底光,有的是侧光,有的是轮廓光,尤其手指缝和手背的透光效果,简直维妙维肖。
我因为太过专注,没注意到旁边有一位画家正在临摹《垛草——勒帕热》,一脚把他的画架碰了一下,幸亏画没掉下来,那位画家及我们同行四位都用眼睛瞪我,我羞愧得无地自容。
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恰好写到当年这位画家临摹《垛草》的体验:
“画面中那个妇女的一双手,吸引了许多观众的注意。当时国内许多美术院校派出了骨干教师去临摹。其中有一位老师后来在一
篇文章中写道:让我去临摹这张画,天哪!这是一双真的手呵!真实地放在我的面前,叫我怎么去临啊?
我似乎可以看到她皮肤下面隐隐的血管在跳动!后来经过翻阅大量资料才知道此画的绘制过程和现代的直接画法完全不同。步骤是:先在画布上用颜料画一
张精细的素描,然后用细沙纸把颜料磨平打光。再用油蘸颜料一遍遍地罩色上去,最后达到像现代的照片一样的效果。所以这样的画法在展览厅里是没有办法临摹出来的。”
文中的“一位老师”应该就是被我撞了画架的那位,在这里再一次向他道歉。
虽然这位老师对他所临摹的《垛草》推崇有加,但也并非盲目崇拜,他对我们说:“画中那位妇女的脸有点不对头,焦点不统一,在画较远的那半个脸时,脸转过来了,结果那半个脸画大了,就显得整个脸太宽。”我们再一看,果然如此。
我不妨再引这篇文章的两点体会:
“《尼维尔的田间劳动——博纳尔》,欣赏此画的时候,我们对画上那极其逼真的泥土和耕牛一定十分惊讶.无论是近看远看都觉得它是真的.甚至产生了想去用手摸一
摸的强烈愿望.其实,画面用色也并不厚.那泥土画得好象里面能跳出蚂蚱来!
“《朝拜贝诺代的圣母象像——让·欧仁·比朗》,此画给人第一印象应该就是真人的画像.当年在人头攒动的展厅里,远远的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一位画家朋友居然对旁边的同行说,你看!那里怎么有两个老外站在那里!?朋友也傻了,说:是啊,怎么还有两个真人站在那里?
好不容易挤到画前.画家们都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的确,大家都是第一次看西欧原作,都是这种感觉,我们当时也好几次把画看成了真人。
待看完之后,想再看一次就不可能了。我们各自买了一套这次美展的画册后,只好等待4月25日之后在上海的再度展出。
还有一、二十天空闲,先在北京玩两天,大家一起爬了长城,这是我第一次去长城,那时年轻,跑上跑下,异常亢奋。看长城天高地远,随山脊而龙行远游,正所谓“登临纵目”。在路上又体会了一把詹天佑建的之字形拐来拐去的京张铁路,没想到火车也能玩“山路十八弯”的技艺。
然后去北海公园排长队等着划船,两个小时还没排到,我听有人说,去龙潭湖划船,用不着排队。杨楷第激动了:
“大家不就是为了圆儿时的梦吗?还记得《让我们荡起双桨》那句唱词吗: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为了圆儿时的梦大家只好继续耐心排下去。
然后大家又去爬香山,我们一路爬到山顶,并未发现有什么好风光。我说:“爬了一路没见什么景儿啊?”不料旁边的北京游客插话了:“什么叫景儿?你说它是景儿它就是,说不是它就不是,就看你怎么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北京人对什么都能说出一套哲理来,不过我感兴趣的是那口京腔,张老师说:“北京人一说话就是相声,不由人不笑。”
其实爬香山应该在十月,看满山红叶。或者说北京人住在大平原,没见过什么山,爬一爬觉得新奇好玩,但对我们从西北来的人来说,香山简直算不得什么山。多年后我和力凡一起重新爬一香山,总算看到了红叶。
然后各自回老家探亲,张老师去山西,杨楷第去山东,杨侃去陕南,我老家就在北京,原地不动。玉素甫江陪我一起住在南锣鼓巷的中艺,约好4月多少号几点钟在西安的革命公园的革命亭下集合。这期间我还去了一趟河北邯郸,看望我的老馆长,已从南疆调回内地的王希佑。“南锣鼓巷的中艺”和“邯郸游”另文写出。
到日子我们五人从四面八方准时来到革命亭。我本以为革命亭是49年以后命名的,至少也是为了纪念辛亥革命。来到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为纪念1926年军阀刘镇华围困西安而牺牲的市民与军人,这事可能除了西安人大家都没听说过,再说这事跟“革命”似乎也不挨着。
当天晚上,张老师就要带我们去品尝陕西著名的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所有饭馆已关门,只好强行敲开一家,说biangbiang面已经没了,只好用圆棍型的拉条子来代替,但油泼辣子确实奇香无比,全国各辣省均难以企及。
西安我第一次来,本以为还是汉唐那个四方四正硕大无朋的长安城,来了之后才发现小得多,而且是长方形,看了介绍才知道唐代长安城早没了,这是明代重建的西安城,只取了原来核心区的一块,还没有原长安城七分之一大。
我们住在火车站附近,发现这一带大人孩子全操富有喜感的河南腔,可能西安铁路局是从郑州迁来的?或者过去这一带从东面逃难来的比较多?
我们还一起去临潼华清池洗浴一番,享受了一番当年杨贵妃“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那感觉,但浴后并未发生“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效果,为这点破“贵妃感觉”又排了几小时的队。
在临潼吃了一餐米饭,米粒粗砺灰黑,如同嚼柴,我这才明白陕西人为什么那么厌恶米饭。
张老师还带我们去南郊西安美院看望了我们久已敬仰的国画大师刘文西,在他家看了他大量作品,已另文写了回忆。
离开西安前,大家聚一顿最后的晚餐,我怕自己的饕餮巨胃占了大家的便宜,先在别家垫一餐,然后再正式与大家同食。众画友发现我今天表现平平,奇怪:你不是一向“一扫光”“统统吃”吗?怎么今天这么秀气?战斗力大减?我只好如实招来,众人道:何苦呢?我们正是要欣赏你风卷残云的气势,看着带劲。
然后大家一起去上海再看一次画展,把印象牢牢刻入脑中。张老师顺便领我们一起去看了上海油雕室的陈逸飞,看到了他们正在画的《黄河组画》,陈逸飞画的正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黄河颂》,幸亏这次看了,后来不知因什么狗屁原因并未展出。这次上海行也已另文写了回忆。
之后五人收获满满,打点行囊,回家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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