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孩子学电脑, 孩子却学游戏
现在的老人学电脑全是向孩子学，甚至向孙子学。我是个例外，是我给孩子教电脑。
我大概算中国第一批电脑人，八十年代中期中国刚刚开始有了微机，只有单位才买得起，供在有空调的专用电脑室，进入前都得换拖鞋，洗手，穿白大褂。电脑全都用于“正经科研工作”，绝对没有电子游戏，更不允许在电脑室吃盒饭，把饭味把电脑薰坏了。
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玩电脑的。主要是编程，做软件，天天乐不可支。当时中国还没有计算机系，那时玩电脑的大都是科技人员，多半是数学物理专业。
当时儿子上到初中，我除了给他辅导数理化和美术之外，开始教电脑，所谓教电脑就是BASIC编程，教了一阵，孩子只学了几句程序语言，却一个程也编不出来，也没我那么大的编程兴趣。但当年他的学习笔记还保存着，为的是个念想。
为了培养孩子学电脑，我专门花了八百块钱（相当于好几个月工资，超过当时全家积蓄）买了一个中华学习机，那是最简单的电脑，屏幕、键盘全在一起，没有打印系统。但孩子仍然提不起多少编程的兴趣。
我也在电脑培训班上给年轻人教过电脑，也都是编程，数据库软件FOXBASE，学员都是大学生，但一个学期教下来，却没一个学生能编出一个哪怕最简单的程序。我自学一本书就会编程，其它人却教也教不会，看来编程不是谁得能学会的，得有些特殊逻辑思维才行。
后来有了计算机系大学生，但毕业后一开始也编不了程。
那时中国开始有了电子游戏，但不是在电脑上，而是在电子游戏厅里，在游戏机上。有年过六一，我带孩子逛游戏厅，那大概是乌鲁木齐当年唯一的游戏厅，在西虹路十字路口一家地下室里。花了好几块钱买票，孩子上了一台游戏机。我记得很清楚，玩一个叫做“青蛙过街”的游戏，街上汽车来回横行，青蛙要从车缝里穿过去，靠的是机灵和快速。管理员是个小伙子，给孩子讲了讲玩法，孩子操作了好几次，总是反应不及，青蛙被汽车撵死，始终过不了马路。最后小伙子急了，大发脾气，干脆自己代替孩子，让青蛙过了马路，算是游戏结束。等于花了钱孩子没玩成，孩子一脸遗憾和欠疚，臊眉搭眼跟着我出了游戏厅。
像这样学玩游戏，得多少钱往里贴才能会玩？回到家干脆我自己在中华机上编游戏，孩子免费玩，比如猫捉老鼠、画笔之类，孩子兴趣一下提起来了，总算会玩游戏了。
后来朋友带孩子来我家玩，听说我有电子游戏，那孩子才刚上小学，玩劲更大，差点儿把我的中华机给敲烂。
后来中国也有了电脑里的游戏，我在单位的电脑里也装了几款，比如打飞机，开炮，吃虫子等等（现在还在我电脑里存着，而且还能玩，这是我的绝版珍藏），抽空让孩子去我单位玩游戏，渐渐孩子玩得熟练了，甚至超过了我。
后来孩子发现了一款赛车游戏，玩得精熟，汽车绕复杂路线兜圈子，速度极快。他反过来给我教，而我玩了多次，却总也不如他跑得利索。
再后来电子游戏越做越好玩，我家小区对门商店里也摆了几个游戏机，天天在橱窗里播放，最好玩的是武打。两个小人儿拳打脚踢，动作极逼真，好像各有不同套路，有的少林，长于飞脚侧揣（我年轻时教过武术，侧揣极具攻击性，不好练），有的武当，精于短拳连击，一会儿打死一个，不料又翻身起来接着打。连我这半老壳子都看得入迷，天天趴在橱窗上。
我心想，这程序可不好编呀，每一个小动作得多少行英文单词才能完成？后来方知，那时编程已经不像我在单位上，纯靠英文语言编故事了，而是模块化，不直接编语言，而是放进一个模块，比如“出拳”，给几个参数，就能运行。
当时最著名的游戏叫“俄罗斯方块”，一开始看别人玩，挺过瘾。轮到自己玩，总是来不及把方块插下去，堆满空间，自己被“淹死”。后来天天玩，越玩越熟，越熟就瘾越大。程也不编了，班也不好好上了，不知耽误了多少“正经科研工作”。
再后来我自己家里也买了电脑，386，当时大概算是中国家庭电脑第一批吧。也怪，在自己家里反倒不玩游戏，只是抓紧时间编程。因为在单位是给公家干，玩玩是放松。在自己家编程，全是给自己的发明项目（计算机汉字编码输入系统）干活，玩游戏不是耽误自己的功夫吗？
有次我去朋友家，他孩子才两三岁，话还说不好，却已经会玩游戏，飞快地操作键盘（当时还没有鼠标），屏幕上不断变换着好玩的东西，我已经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西方有学者说，孩子玩电子游戏有利有弊，弊大家都知道，利呢？据说能锻炼大脑反应速度，手眼配合技巧，还能培养系统策略思维，等于在学习运筹学。而且最好是童子功，你看我一个老电脑专家，还不如三岁童子玩得精熟。
那时我儿子已上高中，功课紧，没时间玩电脑，再后来上大学，住校，就更玩不上家里电脑了。但他在学校里是不是玩电脑，玩游戏，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大学生想玩学校的电脑估计不容易，学校微机室通常由有可恶的大妈或凶狠的大爷管理。
孩子毕业后，不好好找个画画工作，偏要我为他找个教电脑美术的工作，没办法，我还真为他找上了这样的工作，可是他教了一年就不想干了，学生们根本不好好学。结果他课也不教了，自己承包一个打印店，有了属于自己的电脑，那就不知道有多少时间在玩游戏，我也管不了他了。
那时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个软件来，能利用几幅静态图片制造出动画来，比如一个躺着的人，和一只立着的狮子，只须把人和狮子的相应坐标点（比如五官，手和前爪，脚和后爪，等等）建立联系就行了，一运行，一个躺着浑浑欲睡的人逐渐变得面目狰狞，手脚变成了利爪，衣服变成了长毛，一会儿就立了起来，向东方怒吼。这就是拿破仑所说的“东方睡狮醒了”。
再往后，孩子干脆不当老师，直接去北京当“北漂儿”，给广告公司打工，干了几年，自己开公司当老板，手下一帮小年轻干活。那时我不知道他对小年轻们玩游戏管不管，但他自己回家还是玩游戏，乐此不疲。
前几年为了给他玩电脑找借口，弄了个所谓“锻炼身体”的游戏软件，然后他站在电脑屏幕前面，跟屏幕里面的对手互动，教练给他教做操，能纠正他的动作，他俩互相打拳，搏斗，有输赢，有乐趣，玩也玩了，“炼”也“锻”了，我看挺好，但我比划了几下就跟不上气儿，不是那年龄了。
当儿子从大学到工作时，女儿也从中学上了大学，我又开始给女儿教电脑。这次再不教编程了，而是直接学软件，女儿也是学美术的，我给她教的都是平面设计用的PS之类，后来到了3D立体作图，连我也不会了。我俩就一块儿参加了一期3D学习班，坐同一张课桌，互相参考笔记，在电脑上互相交流学习心得。
女儿快大学毕业时，我帮她联系了一家电视台，人家交给她一个任务，用3D做一个立体场景，表现新疆草原民族风情，哈萨克毡房的内景，于是，我们开始建模，比如建立一根长长的弯棍子，再复制许多根，把这些棍子交叉搭建起来，就是毡房的骨架，上面再盖上花式毛毡，从网上下载一块新疆地毯，平铺在毡房的地下，再摆上点什么乔滚（铜茶炊）、炭火盆、餐桌、烤馕、花被褥之类，一个民族风情的场景就算建好了，能用在电视节目里。制作过程也很有趣，不次于玩电子游戏。
结果到她毕业分配时，三家单位抢着要她，因为她是当时班里唯一会做3D，玩电脑美术最好的学生。女儿不像儿子那么迷恋电子游戏，多是在做“正经电脑工作”。
总之，电子游戏也许影响了孩子一生，起码到现在他们也算领先时代风潮的IT工作者了，只是儿子到今天还喜欢玩游戏而已。
在中国文化中师傅永远比徒弟厉害，永远秘藏着一两招“杀手锏”不传，实际上完全背离事实，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才是真理，否则社会如何进步？现在儿子是平面设计专家，女儿是专业的摄影记者，他们在平面设计方面，比如PS软件应用之类，早已远远超过了我。
有年我在北京待着，闲来没事，心想我又是画家又是电脑专家，想去儿子公司给他帮忙作图，没想到遭拒绝，他说现在的平面设计功能之强大，我们公司设计广告的技术之复杂，远非您当年所学，您去了不但帮不了我，我还得花时间给您教！
现在我玩PS还是当年那水平，有时玩不转还得请教女儿。PS就等于过去的全部暗房技术。对一个专业摄影记者来说，如果说相机是他们的半个饭碗，PS就是他们的另半个饭碗，他们玩的全是最新版本，几乎各种技巧全都会。
看着孩子们的进步，我打心底为他们高兴。
2017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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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2 12:0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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