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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

□ 菲林橙子

　　离别的场景，中国古诗词里最多，"人生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离别在诗词的意境中是一件伤情的而无可奈何的事情，"良辰美景奈何天"。有时候又充满深情或激烈壮观，"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有时欢快和伤感并存，如汪伦送李白的踏歌而行。
　　

      电影中的离别是以怎样的状态乃至怎样的姿势进行，是刻意渲染，还是蜻蜓点水似不着痕迹，是可以考究一番的。离别的状态甚至是创作者风格的呈示，就像不同的人在同样心碎的时候，有的人会泪如泉涌，而有的人看上去却平静无比，甚至微微带着笑意。

　　电影中离别的几种姿势：

　　呜咽：生离死别，此一去不再相见。青葱岁月，如花情怀，犹如拢不住的水，从指间遁入泥中化作无形，永无收回之可能。面临这样的时刻，总是痛楚难抑，情不自禁地要痛哭失声。在张暖忻的拍于80年代的知青片《青春祭》中，北京知青李纯下放到云南插队，在那里她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女人的美，什么是青春的心悸，而在体会到所有的美好后，她终于要面临的是：一个疼爱自己老人的离去，初恋爱人的死亡，和无法挽回的青春逝却。在被泥石流洗蚀过的村庄的土地上，李纯捂着脸，发出了持久的呜咽。这是青春的祭曲，久久地，久久地，萦绕在天空和大地之间。我有一位三十多岁的朋友，平常是极爱与人玩笑、笑话不断的乐天派，一次出去旅游，在风景美妙的山间，他说起大学时代的往事，不经意间，竟然哭泣不止，他哽咽着说：那样好的时候，就那么没有了。似水流年，最令人感到伤感的是无数春天的一去不返。但又如罗大佑歌所咏"等到青春终于也见了白发/倘若能摸抚你的双手面颊/此生终也不算虚假"。纵然青春只剩下祭台上的仪式，若有钟爱依然相随，那便也无悔。

　　凝滞：面对离别的另一种反应是茫然不解，困惑而忧伤。《城南旧事》就是由一次次离别构成，英子喜欢的人都先后离去：秀贞，妞儿、小偷、宋妈。而英子童稚的心总是不能明了朋友从生活中的消失，秀贞母女出走在一个雨夜，英子以一场大病来模糊往事，她坐在三轮车上，和父母去往新的家，还问：那以前的事呢？以前的事就过去了。爸妈安慰她。英子迷茫的脸在《骊歌》的旋律中淡去。第二次，小偷被抓走，英子的心里，他只是个非常和善的大哥哥，面对他的离去，英子几乎表情呆滞，不说话，她分不清海和天，也分不清好人和坏人。早夕相处的宋妈的离去则意味着英子与自己童年的告别。枫叶遍天的墓地，英子失去了先前童年的笑靥，离别已让她如此不堪，她的脸上满是离别之苦痛造成的惘然。

　　伫立：远离故土，苍茫地注视着远方的人成为海天一线，但是因为逃逸了亲情的束缚有一些腾空的自由。看着茫茫江水离去的感觉，在很多古装片中，主人公踏上新的路程，总会出现茫茫江水，形单影只的伫立身影，记忆停留在当年去大学时，也是从长江边上出发，我记得那江水在阳光的映射下的金灿，而我在船边有着伴随我的亲人。"唯见长江天际流"。坐着轮渡过江，那是长江最窄的一段，但是汽渡翻滚下长江的波涛依然难以忘怀。

　　谢幕：另外一种离别像是谢幕。记得很小时候看的日本影片《w的悲剧》，最后在路上，女孩向过去一直关怀、爱护她的前男友深深地鞠躬、道别。那个镜头如此深地印入脑帘，女孩一直梦想成为名演员，但是在她真正出名后，夕日的纯真和单纯的生活也一去不复返了，伤痕伴随着成长而生。从此，我将在你的舞台上离去，离别前我要深深久久的谢幕。谢幕的姿态成为我记忆中一个优雅与感伤的离去。十年前看过的席慕蓉的诗句又涌了出来："为了在这一刻遇见你，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相聚是这样的不易，告别才倍觉感伤。生命不能承受之痛，如果要离开，也是源于内心深处的心疼吧。

　　凝望：默默作别，在一侧凝望，或者一人知道，另一人茫然不觉。这样的离别常常是爱人间的诀别。《情人》里，女孩离开西贡，伏在船栏，看见中国情人的汽车远远地，冷静地停靠在那里，她看不清男人在何处，更无法去捕捉他的表情。女孩曾执拗地对男人说：我不会爱上你的。而这一刻，面对离别，奇异的感觉覆盖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们像交汇的流星，不会再相逢。船行时，女孩卧倒在僻静无人的角落痛哭失声，似乎这模糊的离别才唤醒了她心中爱的感觉，遥远的最后一瞥，永远无法实现的再相聚。在韩国电影《八月的照相馆》中，得了绝症的男子永元在一咖啡馆，隔窗最后一次悄看心爱女孩的场景成为记忆中爱情场面动人之一幕。既然所有的都要逝去，就不须泪眼迷离的告别，悄悄看你一眼，印你入记忆，成为最深最美的一个回眸。

　　转身：很洒脱的离去，其实心里藏着难忍的苦涩。《大话西游》的经典结尾，至尊宝的转头离去，脱身而去，使心爱的人拥有了幸福，自己却是毅然转身，而背后的人迷惑地议论着，"看那个人好奇怪哎""好像是一只狗哎"。心中仍有痛惜又如何，哼一支口哨天涯行去，留一个背影由他人数说。那样的转身，那样地决然咽下心头的那滴眼泪。

　　欢笑：有一种离别甚至是带着欢笑的游戏。在北野武那里，所有的欢笑与努力都只为了最后的失去。《花火》中的刑警阿西对生活绝望，抢了银行带着绝症的妻子去旅行，明明是向着死路去的，一路上却是充满了欢乐，幽默地进行着死亡前的遭遇：猜扑克，烤鱼，照相，放焰火。直至死亡前的最后几分钟，他们还笑着给一个女孩放风筝。临别前的滋味竟然是由一大串趣事串成。这是北野武独特的情绪表述。在他的另一部影片《菊次郎之夏》中，经历了一个欢乐暑假的正男与几位朋友再见，本来是十分伤感的，但是在做着的游戏中，正男觉不出离别的愁，欢乐淹没了惆怅，游戏淡化了离别的情绪。

　　状态：少年时，有人忠告我说，更多的朋友只能陪你走一段，并不能终身相随，那时我还执迷不悟，不以为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契合的朋友在身边出现又消失，甚至快得来不及看清转身的姿势。我感觉到决尘而去的声息，离别的痛也在心中化下。冥冥中，听到一个安慰的声音：我的伤口先我而存在，我来世间不过为了找到它。（２００１／１）

- 作者： 美女天使猫不寂寞 2005年04月23日, 星期六 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