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城夏家营 监管不力,土炼油“吃”四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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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姜军旗 文/图
http://images.daynews.com.cn/Image/2009/200907/20090723/sjdsb_02h_3.jpg监管不力,土炼油“吃”四人(图)" />
玉米地深处的土炼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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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后刚刚停工的炼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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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排开的三座灵堂,温家人悲痛欲绝
三座灵堂,三副棺木,棺木中躺着的是弟兄三人——温德阳、温守阳、温三阳。
7月21日,交城县夏家营镇小辛村。温家大院前,哀乐低回,哭声震天。三座简易灵堂一字排开,灵堂前摆满了亲友们送来的花圈。灵堂中的棺木还未来得及上漆。棺木前的草垫上,温家人已经哭干了眼泪。
灵堂后的温家大院贴着封条,右侧不远处是一片玉米地,中间开辟出一块空地,一座临时搭建的简易房中,摆满了炼油用的机器设备。几个十几米长的油罐胡乱地横在屋外,空地一角则堆满了沾满油污的油桶。
这里是一座“炼油厂”。小辛村的一位村民告诉记者,“平时,这里总是一派繁忙。炼油,效益不错。”两天前的一场事故打破了这里“正常的繁忙”。
7月19日,温氏兄弟的炼油作坊发生有毒气体泄漏,温家三兄弟和邻居张瑞峰(音)当场死亡,老大温德阳的儿子在实施救援过程中也出现中毒症状,由于救援及时,“捞回了一条命”。
事故发生后,村里原本红火热闹的土炼油点都停下来了,“有的作坊炼油罐都被悄悄运走了”。
“吃人”的土炼油:“老温家的炼油厂出事了,死了四个人”
事故发生在温三阳被封的温家大院,那里也是一座简易的炼油作坊。作坊为老二温守阳和弟弟温三阳所有。
据温家人回忆,7月18日,炼油作坊发生溢锅,温三阳随即将阀门关闭。19日上午,邻居张瑞峰来借梯子,在下到炼油地沟取梯子时发生中毒。温三阳随即下到沟底施救,但刚下梯子就一头栽倒。二哥温守阳在看到弟弟出事后,贸然下到地沟施救也中了毒。
在村中打麻将的大哥温德阳刚好回家,此时温家大院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村民。温德阳看到两个弟弟都被困在沟底,不顾周围人的劝阻,要下沟救人。
亲人和村民最终也没能拦住温德阳,眼睁睁地看着他下到沟底,倒在了两个弟弟的身旁。
“吃人”的地沟让村民慌了手脚,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温德阳的儿子看到父亲和两个叔叔躺在沟底一动不动,再次拨开人群,冲向“吃人”的地沟。“但半个身子刚下沟,就感到呼吸困难,我只好返身往上爬。再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守在地沟上的人们将温德阳昏迷的儿子拖了上来,被大家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小温在半睡半醒中度过一天后,身体最终恢复了正常。“还是年轻体壮,我算是捡了一条命。”时隔两天,还没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缓过劲来的小温,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随后,没有人再敢下沟施救。大家回过神来后,有人提议用铁钩将沟底的四人“捞”上来。四人被打捞上来时,都已停止了呼吸。温三阳七窍出血,“嘴唇发黑,像贴了一层纸”。
据小辛村一位村民介绍,导致中毒事故的罪魁祸首可能是劣质废机油在高温下释放出的硫化氢气体。截至发稿时,相关部门仍未披露检测结果。
“烦人”的身后事:“人没了,还摊件说不清的事”
“老温家的炼油厂出事了,死了四个人”,这一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小辛村。
出事的温家三兄弟,大哥温德阳今年刚刚48岁,二弟温守阳今年45岁,最小的弟弟温三阳年仅39岁。母亲年逾古稀,身体一直不太好,家人怕老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只好借故让老人到亲戚家暂住,老人至今还不知道三个儿子去世的消息。
温家弟兄三人子女中最大的也只有24岁,最小的才4岁。三根顶梁柱同时坍塌,让温家人陷入了无尽的悲痛,一家三代人将同时承受着“老年丧子、中年丧偶、少年丧父”的悲情。
然而,麻烦远未就此结束。事故中遇难的邻居张瑞峰的家人提出,张“是来温家救人的,现在人没了,温家应该赔偿”。两家人在“是谁先下到沟底并出现中毒”问题上出现分歧。据张的家人说,张瑞峰当天到温家借梯子,但到温家时,温三阳已经在沟底并出现中毒迹象,张随即下去救人,是“救人搭了一条命”。为了讨要赔偿,张瑞峰的家人拒绝下葬。目前张的遗体仍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
温家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无暇顾及张家人的要求,“人都没了,还摊件说不清的事。”目前,温家人仍坚持,三弟兄是为了下沟底救张瑞峰才死的。
“诱人”的土炼油:“小辛村,有钱人都是炼油的”
记者在小辛村采访时了解到,这个村地处文水、交城交界处,在这一带土炼油“由来已久”。
据村民介绍,“十年前,村里人就开始炼油了,后来停了一段时间,最近两年又开始了。”
村民们通过各种渠道购得炼油设备后,在自家院中或是地里挖个地沟,将从二道贩子手中收购来的废机油放入埋在土中的铁罐,经过简单的蒸煮后就能“炼”出柴油,“炼油时黑烟滚滚,排放的漆黑烟雾飘在空中弥漫,令人窒息。”
更有甚者,一些不法炼油者还会拿废旧轮胎作为炼油的原料,“那产生的废气更是厉害,污染更为严重。”
2006年,小辛村一名主要村干部也办起了炼油点。“上头查过几次,这名村干部的炼油点从村北搬到村南,又从村南搬到村北。再后来,就没人来查了。”一位村民告诉记者,“在小辛村,有钱人都是炼油的。”
土炼油在当地已经形成了“产业”,温家人给记者描述了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有人专门从太原等地的汽车修理厂、4S店收购废旧机油,再通过“黑运输”运往当地;当地有专事倒卖的“中介”,这些中介负责把买来的废旧机油分销给当地的炼油作坊;炼油作坊在加工后,将生产出的劣质柴油通过“点对点”式的销售,卖给当地拥有农用车、拖拉机的农民。
温家人告诉记者,在夏家营,土炼油是公开的秘密。“相关部门领导都知道,他们现在查都懒得来查了”。
“害人”的土炼油:“村里的水不能喝,地也快不能种了”
土法炼油生产工艺简单,生产过程中容易发生安全事故,而且由于生产设备落后,不能对炼制的油品进行必要的分层提炼,生产出来的油质极差,非法炼制的油品同时还扰乱了市场秩序,因此,土炼油历来是被国家明令禁止生产、销售的。
记者在交城采访时了解到,前几年土炼油曾经很火爆,后来有关部门也进行过几次大的查处。不少炼油作坊转移到山里生产。去年以来,成品油价格一直高位徘徊,加之燃油税的征收,使得土炼油在当地形成了一个隐形的市场。土炼油从去年以来开始死灰复燃。
对于记者“土炼油是否会进入正规加油站”的忧虑,交城县新闻办主任吕继峰表示,土炼油作坊“炼出来的油大多本地消化了,进不了正规加油站”。
而当地一名拖拉机司机给记者透露的“秘密”是:虽然土炼油以当地消费为主,进不了大型油企油品流通渠道,但一些小加油站却还是会把这些土炼油炼出的“柴油”提纯后,和好油掺起来卖。
从交城县城通往小辛村的马路破旧不堪,尘土飞扬,远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土炼油给当地造成的污染在外地人的感官中显得尤为明显。
眼下正值高温季节,没有任何安全保障设施的土炼油点安全隐患突出。
不仅如此,土炼油作坊在生产过程中还会产生大量有毒、有害气体,而且浓度很高,给生产者和周边居民身心健康造成了严重威胁。有村民们告诉记者,由于土炼油和周边化工厂肆意排放,耕地受到污染,土壤肥力严重下降,村里的庄稼收成一年不如一年,村里的井水也“早不能喝了”,村民日常生活用水要到一公里外的邻村买,“20元钱一吨”,买不起水的只好还喝受过污染的井水。
更让人们不安的是,“村里人这几年还老得怪病,不少人患上了紫癜”。
“监管”走过场:“上头来人转一圈,罚款后就没动静了”
据村民讲,这些“土炼油”作坊虽然设施简陋,但“利润相当好”。“一罐油至少能装十几吨,三五天一罐,除去原材料成本及廉价的劳动支出后,利润近千元。”
记者在调查中得知,利益驱动是土炼油存在的根本原因;然而村民告诉记者,有关部门打击不力也是土炼油长期屡禁不止的症结所在。
小辛村里曾有人到镇里反映过土炼油污染的情况,但好多次,都是“镇里来人转一圈,罚款后就不见动静了”。有人告到县里,“县里好几个部门都说不归他们管”。
对此,交城县新闻中心主任吕继峰告诉记者,土炼油原本归质监局管,今年前半年划归环保部门管理。目前有关交接和划转还没有完成,“以至于形成了管理真空期”。
小辛村村民则认为,“上头对土炼油一直以来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温家人的言辞更为激烈,“如果政府部门能对土炼油按照国家政策予以取缔,村里也不会形成炼油的风气,我们家也不会出这么大的事。疏于管理就是犯罪,此次事故政府部门应该负首要责任。”
记者在夏家营镇政府了解到,温家炼油作坊出事后,镇党委书记田季云开始驻村善后。记者数次拨打田的手机均无人接听,记者随后短信表明身份并请求采访,但到发稿时,仍未收到回信。
在采访结束时,一辆悬挂“山西省政府通行证”的本田车停到了温氏兄弟灵堂不远处。当记者到达县政府办公大楼时,接受采访的一名官员告诉记者,“我已经知道你们去过小辛村了。”
采访中,不少村民在感到无奈的同时,希望通过媒体向社会呼吁,“土炼油点何时才能引起各级政府部门的重视,何时才能还村民们一个安全健康的生存环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