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出游，游便游了，玩便玩了。然而此外却有人，不满于只做游客，踏访归来——或者干脆还在旅途之中——要拿起笔留下点什么，在纸上。

陈敬华便是其中之一。她给自己起了“细毛”的笔名，不停地写，到一处写一处，然后，终于，出版了《美呀美呀意大利》、《阳光灿烂西班牙》两本游记。

作为旅行者而周游列国的陈敬华，当然是让人羡慕的。但此刻我对陈敬华不感兴趣，我被另一个叫“细毛”的人吸引住了。某种意义上，陈敬华多的是，每天，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各自的旅次当中，而细毛却不多见。细毛也在旅次，不过却是另一种游踪——文字的，或者说纸上的。

粗心的人，往往把旅行和游记混为一谈，抑或以为后者是前者的附丽。其实大谬。纯粹的旅行家，像哥伦布、达·伽马之辈，我以为绝想不起来做什么游记的，他们专注于旅行，满脑子都是旅行本身的经历和发现。而细毛显然不是这样。细毛对旅行没有职业旅行家的那份专注，她经常会分心，让思绪进入另一层面，甚至与旅行保持某种距离，可以使她形成审美观照的距离。

游记不仅仅是让旅行在纸面上再发生一次，实际上，它构成或带来了单独的新的体验。用脚和乘车在意大利、西班牙游走的陈敬华，跟逐字逐句做叙述的细毛，不单在时空上，在生命感受上也是两个人。这个涂涂写写的经历，是一种独特的快乐，也是心灵的另外的放飞。

我很容易识别出细毛透过文字的游走而获得的单独的惬意，以至于后来遗忘了它作为游记的本意，而纯粹当成语言的一种闲适来享受。这可由她自己的话得到证实，她说：“我喜欢写舒服的文字。”不啻是说，细毛的游记所由脱胎的最高动力并非记游，而是“写舒服的文字”的愉悦或冲动。我甚至猜想，她所以对游记情有独钟，也许是因为游记这种形式对她来说最适合承载“舒服的文字”的感觉。你看她笔下的篇什，如水泻地，随物赋形，任兴之至，真的是无拘无束、无心无意；我一边读，一边每每会想到传说中那种自然天成的诗人，诗心起时，随手援一片叶子，而诗行草于其上。

我也不能忽略书中那些插图——或许，称其“插图”本身就不妥帖，这些出自画家尹齐的手绘小品，随意，稚朴，率然，日常味十足，之于寻常所见画家们的精心撰构之作，反而显出一番格外令人亲近的意趣。依我看，细毛的文，尹齐的图，实在是神投韵迎、天作之合的绝配。

这两本游记带给我这个所谓搞文学的人的最大感触是，它们的状态，在所谓的职业的作家那里是看不到的；在后者手里，游记被折磨成一种虚情假意，一种形式和语言的做作，害得许多读者对游记作品有了偏见。（李洁非）

《美呀美呀意大利》《阳光灿烂西班牙》/细毛、尹齐著/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定价:各29.00元

《北京青年报》 2005年0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