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戈小品：夫妻小插曲

                           ——诗友张枣移居德国回来自述的故事

                                  １９８８年的张枣    

地点：联邦德国一所汉学院内

时间：周末

    Z君从一辆红色小车内钻出来，小心带上车门后，忽然发现车身有一道脏迹。用手擦，不褪；复撩衣袖擦······

    后视镜内出现一外国女学生。

   “先生，您总是以这种方式爱护你的车吗！噢、这是您夫人送给你的礼物。太棒了。我想，您应当让您的夫人看到您的这个举动，这会让您的夫人感动终身的。”

    说话的女学生是西班牙国籍，眼睛不小，一身时尚而随意地穿着。她上述的汉语流畅的表达，就是z君的教学成果。

    Z君说：“今天周末，你怎么没外出度假？”

   “因为还没有人送我小车呀。您还不赶路去与夫人团聚？你们一周才相见一次，难道不寂寞吗？”

    “中国人耐得起寂寞！”z君言不由衷回答。

    “可师母是纯粹德国人。她耐得起寂寞吗！”

    Z君被女学生的问题打中“七寸”：“所以她送了这辆小车给我呀。这辆车，就象是中国民间传说中的那道美丽的鹊桥吧？”

    “哈哈哈，我理解中国古代妇女为什么衣袖都那么长了，原来是用来擦车的！”

地点：z君集体公寓

时间：周末夜

    Z君本周末没回到他在另一个城市的家。

    他打开床灯，找了一本《唐诗注解》来读。他感到真正好的中国诗词，越注解越苍白，越想说清楚越说不清。

　　就像他此时的心情。

    Z君的妻子在中国时，是他的外教，与z君结婚回到德国后，现在是一家公司的经理。是一位浪漫而健康的女子。

    一阵电话铃响。

    镜头移到z君妻子。

    她抓起一只座机听筒贴在左耳上，用急促的德语在与人交谈业务方面的事。

　　她又抓起另一只电话筒贴在右边耳朵上，用亲切的中文与z君交谈：“亲爱的，为什么又不能回来？不过没关系，你知道，我最近很忙，太忙。所以，你回不回来都不重要了。如果你一个人没意思，出去喝酒吧，要不····哦，不要找女人就行，哈哈，晚安！”

    Z君放下电话，把书扔到一边。

    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愣，是那位西班牙女生。

    “对不起，我要借您的电话用。”

     Z君还没来得及同意与否。那女生甩了个响指便拔通了一串号码。

　　她用西班牙语大声对着电话叫了一通后，说：“先生，我还得在这里等回电。对不起！”

    “请便吧。”

    Z君只好又去翻那本唐诗方面的书。

    女学生很自然就趴在z君肩膀上看，金色头发弄得z君脖子痒痒的。

    电话铃响了。

    女生跳起来去接。

    忽然，她却支支吾吾一阵，把电话筒递向了z君！

    Z君心想坏了，一定是自已老婆来的电话。

    “哈罗，喂，我是······”z君正想如何向老婆把话编下去，对方却连连说：“不不，对不起，我不是找您的，我想我是打错电话了。对不起，晚安！”

    对方挂了电话。

    “是您的夫人？”

    “当然，当然是她！”

    女生说：“把电话打回去，我要向您的夫人说明！”

    Z君说：“不用了。她不是中国人。”

    “中国女人都很相信自已的丈夫吗？”

    “也许德国女人更理解自已的丈夫！”

    “中国人的爱情故事都很美，但故事中的夫妻生活都很苦，这是为什么？”

    “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的汉语可以毕业了。对不起，今晚我得赶回去。”

    “再见。”女生亲了一下z君的脸，走了。

    Z君找到车钥匙。

    夜幕终于完整地拉拢。

               原载《湖南广播电视报》1988年3月17日 编辑：欧阳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