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归鸟
粗略看去,《别说我神经》里的人物对话与行为给读者以平板机械的感觉,作者似乎用熨斗对人物熨烫过,平面化的人物离散地出现在作品中,成了一个个贫血缺钙苍白的影子,不像有血有肉活人,人符号化了,变成作者话语的奴隶,情节窄化了,成为作者灰色意识流的脉管。作者像皮影戏操纵者,在幕后操纵皮影上演了一出悲喜剧。《别说我神经》人物对话不见“:“””,更不见“!、……、?”等符号,“人物的感情仿佛被脱去水份,作者无意中刚性地设定了人物和读者之间距离,谁试图把握《别说我神经》里面的人物质感与活动空间感,便会发现手里握住一块包住尚在挣扎的人物的琥珀。”
《别说我神经》当属表现主义和魔幻现实主义杂交品种,是属于因敏感而个性独特并于边缘行走的小说,用“自恋”、“颓废”、“裸奔”等词汇评论《别说我神经》未免不公正。《别说我神经》虽站在“青春文学”的阵容中,但与已成为伪浪漫代名词的“青春文学”划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作品的自述特点,汞式风格,关注并放大高度浓缩的细微“存在”的个性,陈列痴俟疯癫的犬儒气息,正好显示了一个断层时代的青春本质分野:被蹂躏的神经如果是麻木的,则有无数虚假的浪漫和梦想为麻木神经穿上华丽的寿衣。被蹂躏的神经如果是鲜活的,则鲜活的神经便像被乱弹的琴弦般发出古怪不合谐的声音,虽嘈杂难听但是活着的证明。微不足道的“虫豸”在泥水沟中顽强生活不是颓废,在水晶棺材中尸位素餐者才叫颓废。
——《别说我神经》便是“虫豸”活着的证明。在作品里,“我”在思考、行动、讲述、愤怒、冲动、性交、咒骂、自卑、回忆、判断、妄想、观察、胆怯、任性……“我”细致琐碎又不加雕琢地做了充满“人”味的一切。“我”的种种思想、行为、感情复杂又真切,“我”是健全又活跃的,“我”在《别说我神经》中好像一个运转正常的大功率引擎激活了个个配角,让情节顺利推进,“我”是一个圆心,所有的事件以“我”为中心层层开展。《别说我神经》像一张蛛网,蛛网中央那只蜘蛛便是“我”:主人公章无计。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通篇看去,看不出作品里的“我”有什么与人格和精神上的重大缺陷及错乱症状,在作品结尾,“我”于精神病院里开始了“第二度生存”并笑得坦诚而真实——这从一个侧面向读者提出问题:是不是认为“我”神经有毛病者才是正宗神经病? 对行为过程与心理活动过程的高度关注与细致展示是《别说我神经》的重大特征。若想真切细致地展示心理活动和行为的各个层面,便会受到汉语“凝炼性”的束缚,相当一部份作家在作品里忽略对内心与行动的陈述,频繁便用对话,结果使作品沦为“准剧本”,人物与事件诸多感知层次被忽略淡化了,人物只剩下一张嘴,事件成为口语堆砌的符号,这让作品的丰满程度与文学价值大打折扣。《别说我神经》则有大小不同的心理与行为陈述结构,不同的心理与行为陈述结构演绎为作品的宏观结构,作者一直试图突破“我”的表达的极限,他组织汞式语言营造了心理与行为梯阶,站在梯阶最高处不停冲击汉语“凝炼性”的天花板,他的N次成功突破最后成就《别说我神经》的整体。
所以说《别说我神经》属于“内容决定形式”的作品,尽管她的表现+魔幻现实风格容易让读者初读会产生歧义,觉得《别说我神经》是混乱无序,颓废无聊的异形生物,但轻佻颓废的表象被高度活跃的“我”覆盖之后,便能听到汞样的文字发出生活与灵魂的沉重叹息,这是活的声音,这个声音比空洞嘹亮的号角更真实,更动人心魄。虽然主人公“我”一直找不到彻底的出路,但无路可逃并不影响他的存在,“我”挣扎在渺小与卑微和琐碎之间,“我正常我活着,所以我是生活残酷与内心残酷的双重受害者”成为《别说我神经》的潜基调,尽管这个潜基调有夸张成份,但绝非肥皂泡式的谎言。对《别说我神经》这部作品,有人会说看到了一地零乱肮脏的鸡毛,有人则会指着鸡毛说:“鸡被黄鼠狼吃了,鸡肚子里还有没下出来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