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子怡和我说她要接拍程耳导演的新电影，那时候电影名字还不叫《罗曼蒂克消亡史》，她说剧本写的挺好，让我帮她想想电影里的造型。以往参与电影造型，我一般都会反复仔细研读剧本，子怡告诉我这个导演很有才，剧本还在修改，先给我大概讲了讲她这个人物的身份和背景。

​今年九月前我第一次看了电影的初剪版，说实话有点懵，这是一种特别复杂的感觉。不得不说《罗曼蒂克消亡史》是中国电影很难见到的一种类型，特别电影质感的一部影片，电影级的光影，电影级的摄影，电影级的音乐，电影级的美术，电影级的演员阵容和表演（相信你们懂我在说什么）。唯一的困惑是如果站在大多观众的角度，导演展开故事的方式和交错的时间线索是否能让大家看懂，对我是个悬念。

​不过，电影上映两天，证明我的顾虑有点多余。电影是导演的艺术，程耳导演说过，他本来也没想让所有人都看懂，我想也许这是一些艺术电影大师的内心独白。不过看看网上许多观众和影评人对这部电影的赞美，我想这个有才华的导演，未来一定可以创作出许多有风格的影片，毕竟这才是他第二部大电影。

现在是夜里十点半，其实我是刚刚又去看了一遍电影，有点小激动。的确，第二次看过影片，只有两个词可以表达此时心情，那就是恍然大悟和深深折服。当然电影你是不是喜欢大家见仁见智，但看懂了没必要说看不懂的是弱智，看不懂也没必要说这个电影是装B。就像毕加索的油画，有时艺术的价值是因为独特的存在。

啰嗦了半天，其实我是想说说子怡饰演的小六的人物造型。因为工作的原因，我是非常喜欢研究民国时期的女演员。因为众所周知从好莱坞到旧上海，乃至当时的香港,三四十年代是世界电影的黄金时代。是电影从黑白默片走向彩色有声的辉煌时代，而伴随电影工业发展诞生的一代巨星，也让那个文化娱乐相对匮乏的年代，人们有了精神向往和文化传递的新载体。

记得当时子怡和我聊完这个人物，我感觉小六这个角色很特别，身份变化鲜明，人物性格丰满，我把小六这个角色分成三个时期：明星时代、奴隶时代、复仇时代。

​一、一心想红的小明星、一个嫁给黑帮大佬却不安分的大嫂、一个喜欢证明自己魅力的轻浮女子，这些是小六的标签，也不完全是。看过许多那个时代的故事，渐渐理解了人在所处环境和时代背景下的复杂性格成因，也理解小六那种即压抑又放肆渴望自由的扭曲。好在她是个尤物，周璇在大佬倪大红、男明星韩庚、舞蹈教练钟汉良、杜先生葛优之间，不断花痴也有她得不到的酸楚，也许与她，早已知道，美貌和男人就是她获取一切的捷径。

​这个时期，她经常梳着那最时髦的波纹发型，而对于手推波纹，是要靠手艺精湛的老师傅用火钳来制作。

​手推波纹形式其实也非常多样，而其中令我印象深刻的当属八十年代由尊龙和陈冲主演的大导演贝托鲁奇巨制《末代皇帝》。片中一张经典剧照难以忘怀，陈冲饰演的婉容褪去清装换上洋装，梳起波纹发型。陈冲也曾经和我提及当年拍摄是意大利发型师专程到中国学习了火钳烫发，每次片场梳头，都要四个小时才能完成这个发型。

​如果仔细留意，子怡在这部戏的手推波纹是个短发，既不是《危险关系》的盘头形式，也不似《太平轮》的中长发型。这个短发不仅表达出在那个时代她前卫的思想和时髦的姿态，也和西式礼服皮草搭配，带出明星风范。因此化妆方面就没有刻意使用特别富有年代的化妆，一切做减法，只强调了拉长的眉毛和精致的细节，希望体现出她丽质天生又风情万种的迷人气质。

​特别精彩的是这个时期的戏中戏，拍戏的化妆很夸张，其实是参考了第一位好莱坞的华裔女星黄柳霜，她作为华裔移民从1920年代打酱油的小角色到成为好莱坞乃至全世界最有名华人女演员，也是好莱坞星光大道上第一位授星的华人女星。在从影近几十年时间里她的眉毛眼线和红唇非常具有东西合璧的妆效，看看影片中子怡充满疑惑的上海话台词：导演，我是怎么死的？黑洞洞的大眼睛，即可笑滑稽又充满戏剧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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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作为罗曼蒂克的化身，不得不说送她离开上海车上的那场戏。 仿佛瞬间失去一切前途未扑的小六，无聊，落寞，失望又有点无助的心绪随着摇晃的光影，凝固在精致的面庞。是子怡，又不是，经常看熟悉的演员演戏其实是容易跳戏的，但这一刻，仿佛小六所有的情绪和这美丽的眉、眼、唇角、发丝乃至呼吸都交错着塞进每一个毛孔。在震撼的歌声中将气氛推至高潮。

​二、被囚禁的小六穿和服吃日料。这让我想起小时候非常喜欢的一个日本演员山口百惠，她有一部作品《伊豆的舞女》其实并没有看过，但凭这名字和几张当时剧照就记住了那纯真的面孔，这样的形象不就是这个时期的小六吗?从囚禁初期鲜血淋漓到后来忍辱负重的苟延残喘般活下去，平静的面孔不再抗争，也许是因为抗争的失败，褪去的不仅是明星的虚荣浮华，还有曾经的欲望和那些花痴的梦。几乎素颜出镜，不是子怡的第一次，但伴随不同的角色，这样的素颜这样的特写和眼神是她最有魅力的表演。

​三、战后，陆先生找到她，也许是多年不说话，也许是被折磨的已经失语，经历了这一切的小六要去复仇，可人生来就是感情动物，而时间积累的情感已很难用爱恨去简单划分，故事的结局出人意料，但何尝不是又合乎情理让人唏嘘。三十年代的中国影坛诞生了一大批风云人物，其中这部影片中袁泉饰演的胡小姐，原型当然是被称为中国第一位真正影后的蝴蝶。事实上对今天的人来说更有名的阮玲玉那时经常给她当配角，因为两人性格不同，最终走向不同命运。上官云珠、黎莉莉、周璇、黎明晖、王人美等等，那个流行饱满脸庞，下垂细眉，上妆几乎只有白粉胭脂的年代，她们的美成为坊间谈资，也为一个时代留下许多传奇故事。今天创作电影，只能靠留存的资料和影像向那个我们不曾经过的年代做写意和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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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最后，过了多年小六头发长了，曾经电影明星的精致依稀，曾经青春的面孔似乎也多了一点沧桑，可能人生的跌宕起伏就是所谓的命运，回头一看难道这一切真的都像电影的英文片名（The wasted time）一样？也许是，也许不是，在时间面前我们的一切都已是过往，是消亡，也是新生！

​大时代下，颠沛流离，不论你是大人物还是小贫民，都难以掌控命运。电影记录着时代，电影也回顾着时代，好的艺术作品，让你感动，思索，乃至珍惜当下，《罗曼蒂克消亡史》记录了这样一段美丽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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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妆大师唐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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