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走随记之汤显祖与遂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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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祭祖,缅怀逝去的亲人。用鲜花,用点心,用纸钱供奉一点纪念,祭告在那边的亲人们,我们还好,您们,一切可好?岁月易逝,亲情难舍,纵然斗转星移,那一份挂念,依旧不断沉淀累积。天,仿佛也在悲悯。清明小长假的第一天,雨淅淅沥沥,思念,串成了雨线。。。
生活总得继续。祭奠了先辈,我们随性而走。
本来,天气预报说这个小长假天阴多雨,所以想到,距离我们不远的丽水遂昌南尖岩景区雨雾升腾,定会变幻多姿,别成景致。不料等到我们到了那里,天完全没有雨意,天空虽然还是阴沉沉的放不开,但是完全没有氤氲、飘忽在山间的云雾,远处错落的梯田、随风起伏的竹海、青黛欲滴的山峦都清晰无误的显现在眼前,景色太明明白白了,成了一览无余的写实,缺了那种朦朦胧胧,变幻无穷的神秘与写意。这与我第一次与那帮摄友来此得到的印象,相去甚远。在我看来,南尖岩的魅力,也就消减的差不多了。
南尖岩的美只在云雾弥漫时,否则,味极寡淡。如此,给我们的教训是,对的事情应该在对的时间和地点做,不然,好事也就不好了。
当然,既是随便走走,也不必过于在乎到底成不成,好不好。来过了,知道了这个时间,这样的方式来南尖岩,像我们这样的游玩方式不甚佳,这本身也是好事。
既然来了遂昌,该到城里走走。那位著名的被誉为东方莎士比亚的汤显祖在这里做过五年的县长,去缅怀追寻一下这位戏剧家、文学家也是一件乐事。
来到县城,找地方住下,已是掌灯时分。我们打探,县城晚上是不是有专门的剧场演出?我们倒是没有指望有《牡丹亭》,因为我知道此地大约还是流行婺剧,而婺剧好像不甚演《牡丹亭》这样的戏。在我印象中,婺剧的剧本大都比较通俗,文词也比较浅白,表演也比较夸张,大开大合,比较符合乡野百姓的口味。类似《牡丹亭》这样比较文雅深奥的剧本,实在也不是婺剧所擅长。
酒店大堂经理告诉我们,没有专门的剧场演出,你可以去看看广场或者其他街头有没有自发的聚演。
眼下的大中国,无论南北、城乡,凡有井水处,皆能广场舞,遂昌亦如是。离开酒店不远,热闹的广场舞曲扑面而来,我们信步而去。
自然,我们不是去看大妈大嫂们舞姿的,就在距离广场舞不远的地方,一个古色古香、用霓虹灯勾勒出轮廓线的舞台旁边,早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咿咿呀呀开嗓的,咚咚锵锵试音的,各自忙碌着。那里应该是我们要寻的去处。
最中间是一个铁皮箱,估计是置放乐器音响设备之类的,这会儿权当了桌子。围着桌子一圈的,是操着各色乐器的师傅们,有几位显然还是多面手,不止摆弄一样家伙,比如那个戴眼镜的老者,一会吹唢呐,一会儿拉胡琴,一会儿又换了月琴。在他旁边的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也是一会儿换一样,笛子,唢呐,胡琴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当然,也有专攻的,那位戴着一顶深色绣着“DON”字母太阳帽,系着黄色领带,外套一件毛领大衣的老者,自始至终操着班胡,状极认真,看来也是整个乐队的灵魂之一。不过,乐队人数虽然不少,但是期间却是川流不息,不时不声不响就加入进来新人,一曲终了,有人又放下乐器顾自走了,也不打招呼。看来,这样的进进出出,当是常态,一来就能融入,走了也不影响其他人,这样来去自由的松散型格局,倒是很适合这样的街头草台班子。
正式开嗓唱的,一共是两女一男三位。两位女的也都不年轻了,约摸有个45岁上下,一个演旦角,一个扮老生。花旦嗓子不错,唱功也行,形象上差点。老生正好相反,本钱不够,还老跑调,合不上板眼,模样却是周正。看得出来,两位也应该都有些专业的背景,虽然只是清唱没有身段动作,但是没点儿底子,到了这样的场合,是撑不下来的。
也许是锣鼓家伙声响大了,招来了新的演唱者。一位身着黑色皮大衣,右手拇指带着棕褐色玉扳指,左手戴着粗大手串的男子走进圈内。男子红光满面,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很有范儿,一看就知道是个专业人士。他端着不锈钢茶杯,边喝茶,边与相熟的乐手们说着话。他说自己已经78岁了,这让我们很有些吃惊,看样子,也就60刚刚出头,看来,戏剧艺术让他焕发了青春与活力。他唱的是《甘露寺》,虽不是声如洪钟,但眼神,表情很有气势,也加了很多身段动作,比前面的两位女子更专业。一曲终了,满堂喝彩。
本来是想看看稀罕,听个热闹,没有想到,我们坐着一直看了下去。印象中,上一次正儿八经看婺剧演出,还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上大二时。忘记了是现代文学课还是艺术鉴赏课,老师组织观看了著名婺剧演员周越桂主演的《黄金印》。此后再看婺剧演出,要不就在乡下,要不就在采访,那都不是专门为了看婺剧而去的,如此专心致志看这样的演出一个小时,还真的是第一次。
这边厢唱者和后台诸位都已在慢慢地收获家伙事,准备收工,刚刚还很喧嚣的人群也渐次散去。有几位意犹未尽,还在切磋交流,许是在回味刚刚有什么地方还没有合上板眼,切上调门。没有了高亢激越的唱腔和后台鼓乐声,不远处的广场舞曲便侵将过来,夜色中,古老戏台轮廓的霓虹闪烁,小县城显得既现代,又传统,既嚣张,又恬淡,有时候如紧赶慢赶的急急风,有时候却又似慢悠悠的流水。。。
霓虹璀璨间,我有些恍惚,400多年前的汤显祖在遂昌为官五载,其治理教化劝慰之效功不可没,口碑也甚好,影响绵延不绝,此间百姓都认他。或许,说此地百姓有如此优雅别致的生活习惯与汤公有着密切的关系也在情理之中。当然,从另外的角度说,五行遂昌之山川钟灵毓秀,纵情山水的汤公亦受其影响,不朽之《牡丹亭》虽说是他离开遂昌后所写,但是,谁又能说他的创作灵感就一定不是来自这里呢?
一夜无话。
翌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拜谒汤显祖纪念馆。
在县城北街一条窄小的弄堂里,我们找到了汤显祖纪念馆。我们来时,游客很少,更显得这里清静安详。馆内看不到讲解员和导游,一旁的保安很热情,跟着我们介绍。他倒是幽默,说这里其实不是汤显祖的故居,只是城里一位刘姓大户的宅院,上世纪九十年代政府才辟为纪念馆。要找汤公故居,恐怕得去隔壁的县政府里,以前他在那里办公,也应该就住在那里。
纪念馆的展品委实不多,也不甚珍贵。大部分是图片,加上一些汤显祖剧本的出版读物,除此之外就几乎没有什么实物了。汤显祖是江西抚州人,在那里也建有他的纪念馆,估计里面的东西会多一点,
实物不多,更多的就是凭着想象来构建我们思维了。
在对汤显祖政绩的评价中,有一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就是重农劝耕了。农业国家,重视三农,本也正常。忽视农事,不理桑麻,必不是好的父母官。官员们重农有所谓的“班春”,即颁布督导农耕之政令。但是,汤显祖的重农劝耕必是亲力亲为,细致入微,而且利用了自己的特长,将这样的传统写进戏本中,在舞台上演绎推广之,这又是他的独到之处。
因为汤显祖的努力,“班春劝农”在遂昌搞得红红火火。每年立春前一日,他都遵制率僚属迎春于青郊,祭春神、鞭土牛、向士民赠“春鞭”,以鞭春礼仪,向邑人颁布“春耕令”。汤显祖还曾作《班春二首》,
“今日班春也不迟,瑞牛山色雨晴时。迎门竞带春鞭去,更与春花插几枝。”“家家官里给春鞭,要尔鞭牛学种田。盛与花枝各留赏,迎头喜胜在新年。”汤显祖的名著《牡丹亭
近年来,当地政府对“班春劝农”民俗进行了重新挖掘,于2009年4月举办了汤显祖文化劝农节,“班春劝农”是重头戏。典礼根据《牡丹亭》相关场景记载及相关史志复原,重现了400年前明代乡村春季开耕的场景。“班春劝农”典礼分祭春、鞭春、开春三个篇章。祭春分初献、亚献、终献;鞭春分劝农、赠春鞭、插花、赏春酒、打春鞭;开春分开春、咬春、踏春、谢茶。
我们未能亲临感受“班春劝农”盛况,想来现场也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场景应该是为吸引游客而办的,也就是说一场演出而已,但是,谁又能否认,这样的活动,对重视农村和农业,对乡村振兴,没有一些正向的促进意义呢?
春日暖阳里,我们在汤显祖纪念馆慢慢踱步,细细品味。我们来到一间小室,那里正在播放昆曲《牡丹亭·游园》,我们进去时,已经有三位游客正襟危坐,认真听戏。屏幕上,杜丽娘与春香正唱到著名的“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实话实说,我不懂昆曲,这《牡丹亭》听来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是,对昆曲文辞之典雅,演员一颦一笑、一招一式之袅娜,还是能够多少有些体悟的。在那一刻,我们在联想汤公创作此剧时的心境,在极力咀嚼传统文化的意蕴。。。
出得纪念馆,正待离开,忽闻巷子另一边的一座矮房子里,传出了昆曲婉转悠扬的腔调。我们惊喜,寻声进去,却见一波女子,端坐在长案的两边,正跟着师傅学唱。那师傅已有些年纪,用一把笛子作伴奏,学员们一句一句唱着,师傅不时听下来讲解,说某一句某一词某一调的要诀。学员们大都已届中年,虽嗓音条件各异,服饰装扮不同,但其状皆极认真专注,清亮的笛子声,优雅的曲调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回响。。。
我忽然想到了昨晚,在街头听到了草台班婺剧,显然,这里的教学班自是不同,两拨参与者应该不会有交集,组织者一定是自顾自。但是,他们对传统文化的认同与景仰乃至膜拜,应该是一样的,其快乐,更是相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