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风的独特内涵(7)

曾国藩家风的独特内涵(7)
http://s16/mw690/001wY1DMgy6LkZ1hqEf8f&690
曾氏家风形成的哲学基础
从曾氏家风的独特内涵可以看出,曾国藩培育的家风有一个核心概念:气。无论是生动之气,还是收敛之气,也不管是要去除官气,还是要培养倔强之气,都表明曾国藩培育家风有其深厚的哲学渊源。这里的哲学渊源恰恰吻合了曾国藩作为晚清一代理学大师的身份。
如众方家之论,曾国藩的理学思想直接渊源于程朱理学,尤其是他对性命关系、理气关系的认识,对于曾国藩家风的培育有着深远的影响。而程朱理学的开山鼻祖周敦颐则又是曾国藩的乡贤前辈,因而,他的理学思想更多的直承周敦颐。
如他对周敦颐以《周易》解释宇宙生成以及万物化生思想的发挥,并结合张载的气化理论,阐述了天、地、人三才合一和天人不二的理念,为仁义、刑政从天地宇宙中寻找本质依据,即是明显的例证:“盖天下之道,非两不立,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乾坤毁则无以见《易》;仁义不明,则亦无所谓道者。传曰:天地温厚之气,始于东北,而盛于东南,此天地之盛德气也,此天地之仁气也;天地严凝之气始于西南,而盛于西北,此天地之尊严气,此天地之义气也。斯二气者,自其后而言之,因仁而育物,则庆赏之事起;因义以正物,则刑罚之事起。”[14]理学家的本体论和性论,其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论证和发现宇宙万物和人性的自然意义,而是为了沟通心性与本体、伦理与天道的联系,使儒家的道德践履获得天道或本体的支撑,从而打通人的存有世界和意义世界的关系。
仁而育物,义以正物,正是曾国藩培育家风的两大支柱。何谓物?曾国藩认为,天下皆物也。那么,家庭自然亦在物之列。仁和义则是二气。以气育物,以气正物,就成为曾国藩育正家风的理论基础。故而曾国藩指出,“凡盛衰在气象,气象盛则虽饥亦乐,气象衰则虽饱亦忧。”[15]
曾国藩的“气论”,又植根于他的性命理论,因而得出理气相丽的结论。
“尝谓性不虚悬,丽乎吾身而有宰;命非外铄,原乎太极以成名。……盖自乾坤奠定以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静专动直之妙,皆性命所弥纶。立地之道曰柔与刚,静翕动辟之机,悉性命所默运。是故其在人也,絪緼化醇,必无以解乎造物之吹嘘。真与精相凝,而性即寓于肢体之中。含生负气,必有以得乎乾道之变化。理与气相丽,而命实宰乎赋畀之始。”[16]
在理气关系中,曾国藩主张以理为宗,理常气变。他在《纪氏嘉言序》中写到:自秦氏以力征得天下,踵其后者,率小役大,弱饲强。强横之气充塞,而圣贤与奸宄同流转于气数之中。或且理不胜气,善者不必福,而不善者不必抵于祸。······今夫水无不下也,而趵突泉激而上升;火无不然也,而盐井遇物不焚,烛至则灭,彼其变也。戾气感而祥降,顺气感而灾生,亦其变也。君子之言福善祸淫,犹称水下火然也。道,其常者而已。常者既立,虽有百变,不足以穷吾之说。[17]
“常”是指“理”,作为一种规律具有稳定不变的性质。“百变”是指“气”,时刻处于运动之中,变化莫测。“不足以穷吾之说”则表明曾国藩在形成“理常气变”观点的基础上,进而产生“理胜气为常”,“气胜理为变”的认识,即便是再变化多端也不足以改变常的本质属性。理恒古不变,气则变化万千,不过,变当以不变为宗,气当以理为宗。
比照家风的培育中,作为个体的人是变化的,而家风一旦形成便成乎“常”、“理”,具有稳定不变的性质。然而,家风的形成毕竟是依赖个体的实践与努力。曾国藩恰恰也强调理对气的依赖性,表示“舍气无以明理”,“气挟理行”,而这又体现出曾国藩重气的理论倾向。他指出:大抵凡事皆宜以气为主,气能挟理以行,而后虽言理而不厌,否则气既衰苶,说理虽精,未有不可厌者。[18]
他还举了一个例子来加以说明,“即书籍而言道,则道犹人心所载之理也,文字犹人身之血气也,血气诚不可以名理矣,然舍血气则性理亦胡以附丽乎?知舍血气无以见心理,则知舍文字无以窥圣人之道矣。”[19]
对理而言,气实属不可缺少。理若能被气挟之以行,则“言理不厌”。反之,若气由盛转衰,即便再精于说理,也难免令人生厌。他认为理只有附丽于气才能找到安顿处;只有以气为载体,才能见理,进而明理。“理主宰气、气承载理”是曾国藩的观点。不过受张载和王夫之的影响,重视气在理气关系中的重要性则是明显的。气以理宗,理因气丽。这就是说,个体的成长离不开家风的熏陶,家风的好坏取决于个体的努力。因而,曾国藩培育家风,注重针对家庭中每一个个体的影响和规约。
“以身之所具言,则有视、听、言、动,即有肃、义、哲、谋。其必以肃、义、哲、谋为范者,性也;其所以主宰乎五事者,命也。以身之所接言,则有君、臣、父、子,即有仁、敬、孝、慈。其必以仁、敬、孝、慈为则者,性也;其所纲维乎五伦者,命也。此其中有理焉,亦期乎顺而已矣。”[20]
这是说,作为个体的人,有“视、听、言、动”等自然属性,这些自然属性并非没有节制,而需要有“肃、义、哲、谋”为之规范,这是人之性决定的,“性”是怎么来的呢?这是由“命”所决定,源自天道,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同样地,作为社会的人,有“君、臣、父、子”这种社会关系,则必有“仁、敬、孝、慈”作为处理这种社会关系的准则,这也是由人人具有的“性”所决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人就是有这种“命”,此命是天道的表现,是不可抗拒的。
家庭是社会的缩影,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都以作为个体的人与作为社会的人出现,因而,同时就具备了命与性。命决定性,也即天道决定性,换言之,家风决定家庭中的个体,家风决定个体的性。家风必须是顺乎天道的性的表现。
曾国藩又赞成程朱将“性”分为天地之性和气质之性的说法。他说:“程朱又分出义理之性、气质之性,以明孟子性善之说无失,亦自言各有当。”[21]又说:“人性本善,自为气禀所拘,物欲所蔽,则本性日失,故须学焉而后复之,失又甚者,须勉强而后复之”。[22]他认为气禀和物欲是构成身心交病的主要原因,君子只有复性、尽性才能不为外物所夺,才能养成胸中日月常新美的光明境界。他说:“凡民有血气之性,则翘然而思有以上人。恶卑而就高,恶贫而觊富,恶寂寂而思赫赫之名。此世人之恒情。而凡民之中有君子人者,率常终身幽默,暗然退藏。彼岂与人异性?诚见乎其大,而知众人所争者之不足深较也。……君子之道,自得于中,而外无所求。饥冻不足于事畜而无怨;举世不见是而无闷。自以为晦,天下之至光明也。”[23]所谓“血气之性”即是程朱所说的“气质之性”。人受气质之拘牵,不免疲奔于名利;而所谓“抱道君子”则默运天地之性,守仁义礼智之天理,参与天地宇宙的大化流行,故而获得一种超越的人生价值,故无论处境如何,都能保持一种超然之乐。这就是为什么曾国藩特别注重在家风中培育气质之性的原因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