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彬:唢呐的三重门
海彬还是那个和蔼可亲的海彬,但是,八年了,同样的音乐会,气氛却不一样了。八年前,我刚到北京不久在一家音乐报工作,一个山西的朋友喊我,说是一个中央音乐学院吹唢呐的老乡的毕业音乐会,来帮忙报道一下。我似乎是那个音乐会唯一的记者,与海彬聊了很多。关于家乡,关于学琴,关于唢呐,关于毕业后的去向。
海彬毕业留校后,边工作边继续师从他的本科老师学习。到
一、现场之门:风情唢呐与精神唢呐
下半场是由庞大的民族管弦乐队压阵,演奏的是作曲家创作的《霸王别姬》和《唤凤》两部唢呐协奏曲。
《霸王别姬》实在是艺术作品中常常出现的题材,消失在遥远年代的英雄与美人的故事,令千百年来的中国人生出感叹。江山不易得,美人为君死,项羽在艺术审美层面满足了我们的需求,一个悲剧英雄是在丧失江山以后由艺术家成就的。《霸王别姬》某种程度上表达了中国人不以成败论英雄的主张,于是,我们一次次在艺术作品中歌颂项羽。
如果说《霸王别姬》还有历史为依托的话,《唤凤》就更加是精神的化身。“凤凰涅磐”,传说中的鸟在火中获得重生,并飞向太阳。这个故事的象征意味,比龙的霸气,更具有东方文人精神:敢于牺牲,敢于冲破黑暗,追求永恒的光明。
海彬用这样两类作品,风情的解读,精神的解读,用他自己的一枝唢呐,在中国大地上寻找,在中国文人精神中寻找,试图赋予唢呐以深厚的文化底蕴。从现场气氛看,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二、延伸之门:民间唢呐与舞台唢呐
这样成功的一场音乐会,却不是我想要的唢呐。
在民间,在黄土高原上,一支99枝唢呐构成的乐队在吹出黄河的欢畅。在民间,在黄河故道旁,一队队小型的吹鼓手乐团在吹出生与死的悲凉。在民间,在晋中大院,唢呐是各种民间礼仪上的主角;在民间,在胶州大地,唢呐是新婚男女欢爱的号角。
但是,离开了土地,唢呐独自占领了舞台,但是所有与它有关的背景全部消失了。这个上半场的《风情画》,像是赝品一样苍白。
我丝毫不怀疑海彬的技巧,但是,我听到这样的唢呐后渴望手舞足蹈。而我在的音乐厅不允许,于是我希望海彬和他的唢呐能回到民间,回到真正的土地上。
从民间剥离来的音乐,放在了高雅的舞台上,于是顷刻间变得俗了。没有了生活,只有音乐在,这是怎样的音乐?
直到《霸王别姬》和《唤凤》的演出,才弥补了我的希求寻找民间而不得的遗憾,因为这样的作品是为在音乐厅上演写的。这时候我突然明白,音乐厅原来是用来思考的地方,而不是欣赏的地方。
有的声音,是与发生这种声音的环境无法割裂的,一旦割裂,这个声音就会丧失其本来的意义。
三、思考之门:学位唢呐与热爱唢呐
海彬可能不同意我的说法,因为他毕竟是一位唢呐教师,他教的都是从全国来的最好的音乐苗子。这些苗子将来都是各个国家级乐团的演奏家,而民间,有的是吹鼓手,怎么能拿海彬与民间乐手一起说事呢?
但是,从小吹到现在,尤其本科毕业八年后,海彬的演奏还会有多大的进步?他肯定是这代演奏家中最好的一个,听说他也编了相关的教材。在中央音乐学院教唢呐的并不多,他似乎已经接近权威了,尽管他年纪很轻。他为音乐学院唢呐教学建设作出了贡献,这也是毫无疑问的。
可获得学位,仅仅是一个手段,以保证自己在学校的地位不受冲击,这是现实的功利的目的。但是,学位之后怎样?
那天,海彬的音乐会还没有开,我在售票口给一个迟到的朋友买票,一个女孩在她的男朋友的陪伴下,已经在海彬音乐会海报前逡巡了很久,并将自己的海报遮掉了海彬的海报。她是扬琴研究生毕业音乐会。而这一时期,正是毕业前夕,类似的音乐会很多,从鲍家街的海报就可看得出。
研究生毕业,都必须有一场音乐会,这是规定。但是,每个研究生就要花大量的钱来操办,我想,十几万总是要的。而音乐会的票基本销售不出去。劳民伤财,并没有为真正的生活提供新的音乐。这如同规定教师必须发表多少论文一样,于是,把好事情办出了许多的笑话。
多年前,我批评于红梅,说她研究生音乐会请了太多的人来捧场。现在,音乐会太多,是想请都请不到了。我在海彬的音乐会上,没有见到他们系更多的熟悉的面孔。大抵这些人都忙吧。可是,再怎么忙,也是海彬的一件大事啊!学校所以这样漠视,就是因为太多。
不要沉浸在事务的忙碌里,不要为了学位忘记了民间。身在学府,还能保持早年的对于唢呐的热爱。我不知道海彬能否做到。但是,这是大家必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