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放假三天。

我有些恍惚，感到过去的清明节好像是没有放过假，今年放假似乎是第一次。如果真是这样，倒有几分奇怪了——我主要是没有怎么听到人们咋呼。报纸电视咋呼没有我不知道，因为我几乎没有关注它们，同事们也没有怎么议论。不过也许过去是放假的，我对此没有什么印象而已。很多情景、很多事物，对我来说都显得不那么真实，有点像梦，像进入了非现实之境。我反正是睡着和醒着的时候都喜欢做梦，很多东西都仿佛无法确认。

能够确认的，就是这个清明节是个大晴天。深圳的晴天，如果灰霾不是太厉害，无论春夏秋冬，只要太阳一露脸，立马就有了威严。有歌唱到：“一路为你送上冬日暖阳”，深圳的冬日不是暖阳，而是烈日。这个清明节的太阳也就很有点难以抵挡了。我们早早起来，走着走着就晒得黑汗暴流。

清明节是踏青祭奠的日子，我父母的坟茔在千里之外的老家，我又害怕挤车，害怕节假日的一票难求，前不久特意回了老家一趟，已经在父母的坟头上香磕头过了，这次就没有回去，而是选择了驴行。我们的驴行和我们的生活一样，一般都没有计划，没有目的，这次也一样。备了吃的喝的，背起背包就走。我们住在福田口岸，向南走不行，那里是香港，没有通行证。听说办了居住证就可以去了，我和老婆去年都办了一个，现在探明，只有一家旅行社办理这件事情，属于垄断，为了反对垄断，我们暂时不打算去搞什么“团出团进”。往北走还是福田，往东走是罗湖，往西走是南山。我们出门，每次都是这么几个方向。如果要到关外去走，则先坐车出去，走几个小时再坐车回来，因为出关进关如果不坐车，还要查身份证，麻烦不说，还得和那些国家机器打交道，被人查来查去，感觉不爽，只好避开。

这次我们信步走来，去了西边。走到园博园附近，看到很多游人，想起一句诗——“几家坟上子孙来”，但记不起是哪个写的，不过是写的清明应该不错，说没有几个来扫墓祭祖。眼前的深圳，如此晴日，一点祭奠的气氛都没有，这如蚁的游人，当然不是来做祭奠的。

我们的家乡，清明就是和连绵细雨相联系的。早晨我和大哥聊QQ，知道又是下雨了。他抱怨，他骑行的计划泡汤了。看来下雨和欲断魂的祭奠情绪有一种环境的呼应，但又不适合外出扫墓。私下想，最好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吧。清爽，明净，最好是个清风徐来的阴天。

这清明节其实有一种矛盾在。我疑心清明其实不是一个节日，只是一个节气。过去我写过一篇文章，谈三月三吃鸡蛋的事情，写到了上巳节，那是一个亲近春天、亲近自然的节日。我觉得因为上巳节和寒食节离得不远，和清明也不远，后来合在一起了，应属于三合一。当然这只是猜想。“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孔颜之乐，其实是上巳节的快乐；而寒食节却是一个悲伤的节日，一个怀念的节日，还是一个赎罪的节日，说是重耳不慎烧死了介子推和他的母亲，因此禁烟禁火吃冷食，用以祭奠恩人。这两个节日合成一个清明，终于弄得人们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想起前天和部门的小赵分手的时候，他说了节日快乐，随即又说明，是祝你假期过得愉快。祝人快乐应该是不错的，他之所以要补充说明一下，就是因为清明节不适合吧。

出太阳的清明节，和清明本身一样，有了几分诡异。一边是冷寂悲伤的死，一边是热烈快乐的生。怀念先人，其实只是一个仪式，真正的怀念就是怀想而已，回忆逝去亲人的音容笑貌，让他们在我们的心中再活一次。这种时刻的到来往往是不经意的，是贯穿在我们有生之年的所有日子的，而在坟头磕头燃香的时候，我们倒不一定在怀想。清明踏青，则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是对自然的歌唱，对生命的礼赞。清明节，面对死亡，歌唱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