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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2月12日12︰41  刚出生46分钟的悠悠

痛到不知道自己是谁

凌晨6点多，我第三次被推进了待产室。心想经过这一夜的折腾，总该有进步了吧？可一查，还是只开了一个指尖。听到护士宣布这个消息，忍了一夜的我彻底绝望了，不顾一切地大声哭叫起来。“干嘛呢干嘛呢！这儿还有两个病人呢！”有几分姿色的护士对我大吼几声，吼出了我的理智。我立刻安静下来，是啊，再叫也没用，想办法赶紧结束这一切吧，我一定要说服这些白大褂给我剖腹！

过了一会儿，冯大夫来了。听说注射安定后，我一分钟都没睡着，她非常惊讶。我尽量理性地跟她分析：“您看，加上昨天下午，我已经痛了半天一夜，而且已经20多个小时没睡觉了，实在是筋疲力尽。就算最后宫口能全开，我也没力气把孩子挤出来，到时候怎么办？都这么长时间了，我觉得我实在不行，你就帮我剖了吧！”

冯大夫的立场十分坚定，她说：“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你现在很好，孩子也很好。我刚才给你检查过，你这一晚上没有白痛，宫颈已经全部消失，也变软了，再坚持坚持，你没有问题的。再说，你以为剖腹产就很好？风险更大！”

我无言以对，我相信此刻就算我拿枪对着这个女人，她也不会对我动刀子。沉默了两分钟，我说：“我实在精疲力尽了，你想想办法，帮帮我吧。”

冯大夫决定在我的静脉上再注射一针安定。我不相信我能睡着，她说“肯定能，你能睡上20分钟。”

她没能如愿。很快，在新一袋催产素的作用下，我的坠胀感开始加剧，超过了我能理智控制的范围。我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大，开始拼命砸床边的柜子。忽然，还在静脉注射的我站起来，蓬头垢面地往洗手间走去。冯大夫一把拉住我，问：“你要干什么？”我完全不顾形象地喊：“我要拉屎！”

坐在马桶上，什么都没有拉出来。冯大夫催我：“别坐在那里了，赶紧躺到床上去，你这样太危险了！”的确，虽然没能睡着，但是安定让我头晕目眩。我被扶回了床上。

阵痛疯狂来临。每次发作，我像个疯子似的在床上大喊大叫，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往下拼命使劲。大夫一再生气地警告我现在不能用力，否则宫颈口肿胀后孩子根本出不来，我就白痛了。但此刻，我的身体已不受我控制，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深夜被送到待产室的两个孕友就在我旁边，把我的痛苦经历完完全全看在眼里。酸牛奶无限同情地对我说：“好恐怖啊！”她没想到，等我后来进了分娩室，她开始阵痛时，大哭、骂人、砸东西，才理解了我当时的“恐怖”。

年轻一点的孕友很快被送进了分娩室。我继续我的疼痛，冯大夫帮我查体后，说了一句让我不敢相信的话：“五指了！”很快，再查，七指了。

终于轮到我被推进分娩室，我有了翻身当主人的狂喜，这一刻终于千呼万唤而来，我快解放了！

用上每一根头发丝的劲儿

分娩室是一个不大的房间。病床被摇到跟产床一样高，我被要求自己移过去。躺上去后，医生护士不见了踪迹。先我一步的孕友在隔壁分娩室里大喊大叫，她快要生了。

每次阵痛来袭，我只好自己使劲。有个助产士一会儿过来看我一眼，一会儿又跑出去。待到那个孕友生完孩子，助产士和护士才来到我身边，帮我生产。

每一次用劲儿，我都在心里喊：“我一定要把你生出来，你给我出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细血孔，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扩张、用力。我平生没有这么拼命过，回头想想，那滋味大概跟便秘放大100倍差不多。

没有人跟我说状况进行到哪步了，我只好主动问：“怎么样？孩子到哪儿了？”助产士说：“已经看到孩子头了，看到头发了，再使劲！”我问：“你能帮我拉出来吗？”她答：“不行，全要靠你自己。”

我不知道在分娩室里呆了多长时间。直到助产士和护士对我大喊：“使劲！往上使劲！”的时候，已经中午11点多。我的宝贝快要出来，助产士开始用狠劲压我的肚子，把孩子往外推，并且说：“我们要帮你接生了。”然后我感到被剪了一刀，接着一个小东西被拖了出去，再然后——“哇哇！”——我最亲爱的宝贝降生了。

抬眼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2月12日11点55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身体的苦难终于结束，终于结束了。

孩子一出生，胎盘被推出来，疼痛消失，我立刻恢复了精神和理智。躺在产床上，我看到护士在我脚边的台子上对孩子做处理。我忍不住问：“是男孩女孩？”谁知护士头也不回地说：“忙着呢，一会儿再告诉你。”

好吧，苦难已经过去，一切终于结束了。我不着急。

待她们处理完，护士把孩子抱到我跟前，把一个小屁股对着我问：“自己看吧，是儿子还是女儿？”我看到一个小鸡鸡：“儿子。”

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我毫不意外：真的是个儿子。这好像是大家早就合伙决定了的事。

儿子被迅速抱走，我甚至没有看到他的小脸。我继续躺在产床上，接受侧切缝合术。15分钟后，我被推出分娩室，在待产室的走廊上躺着观察两小时。这期间，护士送来一个粉红色的襁褓，里面是我的被清洗干净的宝贝。我把他拥在怀里，用手机拍下了他人生的第一张照片，发给了老公和爸爸。

他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臂弯里，时而睁眼看看。我没有眼泪，没有狂喜，甚至没有感动，却再自然不过地全盘接纳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小人儿，仿佛是早就设定好的小别重逢，一切都那么完美，无懈可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