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4

   早上6时便拥上甲板，因为要看巫山神女。

   船进入巫峡。这里是楚襄王与巫山神女相会的地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朝为行云暮为雨，人在虚无缥缈间。这一切使人对巫峡心向往之，也给巫山罩上神秘的色彩。

   江水浑黄，两岸山色翠绿，时有峭壁刀削般兀立于眼前。远远看见一山尖，有人嚷道：“神女！”导游纠正：转过这山尖才能见到神女峰。这时，一只苍鹰突然从山尖后转出，两翼平伸，稳稳地滑翔于天空，像是斥候，像是前哨，像是使者来迎客。

   于是，转过山尖，便见到了那大名鼎鼎的神女。她站立在两座高峰面前。若从她面向山峰来看，似是在虔诚地祈祷；若从相反方向看（背对山峰来看），又似在眺望远方。那份专注，脉脉含情，全凭观赏者的想象。

   导游讲，神女峰也起到导航作用。有人讲，看上去只有一指高，实际上有50米高，只因离得远。

   告别了神女，7:30左右船到巫山县。这是一个有2万人口的小县镇。下船去游览小三峡（出版社出的《三峡明珠》似乎就是写这里的）。岸边有轿夫，抬人上山进城，一次10元。路很陡，又湿滑，轿夫们都穿着麻鞋或凉鞋。一路上，卖小吃卖工艺品卖茶叶蛋卖煮山药卖假玉石卖真樱桃卖凉粉卖凉面的，排成蜿蜒的长蛇阵，上面搭着用编织袋做成的红白蓝条的顶篷。

   上到山上公路处，寻去小三峡的汽车。路窄，车多人多，还有摩托、三轮蹦蹦车，乱成一片。我们的小面包车杀开一条血路，直扑小三峡处的龙门。到龙门峡口，又换船，云峰号，其他还有妙峡号、民兵号等。船尾有马达，烧柴油，而船首则由两位船工撑竹篙。据说峡内水浅，又是逆流而上，得靠这二长篙助力。

   于是一船十多人向小三峡进发。

   第一站龙门峡，先过一飞架峡谷的龙门桥，距水面100多米，连接两岸100多米，凌空飞虹。第二站巴雾峡，第三站滴翠峡，无非是青山秀水，险滩绝壁，又有钟乳石，如虎踞龙盘，如观音坐莲，如八戒叩拜，如马归山、虎出洞……还有悬棺，距今二千多年，峭壁上一行双排方孔，据说是架栈道用的，全长400公里！

   中途到一村镇暂停，见许多卖工艺品的。

   直至下午2时多，才赶回来。船本已延误，立即起航。

   在床上迷糊一会儿，忽听有人招呼：起来去看瞿塘峡！

   于是来到甲板上。甲板上人头攒动。人们随导游指点，时而看这边，时而看那边，兴奋，陶醉，看古迹看景点看夔门天下雄看白帝城刘备托孤，听传说听神话，拍照，交谈。大家的知识全贫乏得可怜，围住导游。导游成了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大师，其实不过是一个20来岁的重庆妹子。闹嚷了一阵，众人心满意足，于是散开。有人喝酒，有人打牌，有人下棋，有人调情，有人睡觉，有人出恭……

5.15

   上午10时左右，船靠丰都县。这里即传说中的鬼城。上岸游览。工艺品多鬼气。导游故弄玄虚，说什么“叫你名你别答应”，“两个人一块儿走，小心让鬼拉走”……让人觉得一股鬼气在周遭浮动。

   沿石阶一路上去，到奈何桥，所谓三步跨过，即是好人。又过鬼门关，黄泉路，看各种泥胎塑像：阴间鬼怪，阎王爷，牛头马面，等等。颇多对联，皆是劝人行善，戒人勿作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对那些既贪心又惜命的坏人，倒是一种多少有效的吓唬办法。有一副对子是：“下山去莫做坏事，出门来争做好人”，可说是道出了创造阴曹地府文化的初衷。

   下午3时半，船靠涪陵。因船要修整，上岸去逛。逛书摊，盗版盗印书很多，且便宜。买涪陵榨菜。在小餐馆打尖，有枣茶，醪糟，汤圆，抄手，小菜（小山药，花生米，辣鱼干，豆芽菜等）。

   我们仿佛是在时间隧道里穿行，船就是时间机器。它将我们从20世纪的当代世界，忽而送回11世纪的宋代，与范仲淹同聚于岳阳楼上，看他朗吟那音韵铿锵的文章；忽而又被抛入到古荆州战场，在敌楼上、箭垛后与攻城的敌军血战，听赤兔马的嘶鸣，关公失败弃城而走的仰天长叹；忽而又进入21世纪之初，看曾游览过的三峡奇景荡然无存，代之出现的是三峡大坝，过船闸，宽阔的江面，神女峰不再高不可及，而只是身前的一根石柱，有轿车直接开到她的脚下。如此等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大江的魅力远不止于此。它是一条时间之河，过去、今天、未来都在它的吞吐涵盖之中。那每一片波澜，既有过去的回光返照，又有今天的真实色彩，它同时也将未来世界不断带到我们面前。这似乎是一种幻觉、错觉，但从宇宙无穷与人生短暂的不歇的更替来看，岂不如此。

   山川，树木，江流，房屋……一切都转瞬即逝。几分钟是一瞬，几十年几千年不也是一瞬？那些峭壁上的方孔是如何凿成的？有一种说法是在水位高时，乘船凿的。我相信这一种说法，毕竟两千年了，那江水水位还能一成不变如同今日？物已不是，人亦全非，今天相对于昨天存在，几千年的时间短暂也就如同一天或一个小时，而一小时也可能长如千年，包容古今。

   “庄生晓梦迷蝴蝶”。此身与物，是同一还是对立？今天与昨天，是同一还是不同？我是现代人，讲现代白话，用现代电器，但我的思维方式，我的文字，仍同几千年前的古人，别无二致。古人即我，我即古人……

（注：此次旅游的终点是重庆。没记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