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

   出院。刀口仍未愈合，还在流脓水。大夫叮嘱注意回去换药。

   搭车人，女护士：今年不利龙，利羊。男：婚姻学家说，中国100对夫妻，99%是维持的。

女护士讲许多肠粘连之类的吓人故事。

6月21日 星期天

     翻看十多年前的日记，一个幼稚的带有革命狂热的，也太过于正统的“革命青年”的形象。

爱情的故事，似乎今天只是昨日的翻版，一样的自我说教，一样的怯懦和有言无行，一样的苦涩的果子。

6月22日

有两种小说。一种是经过精心构思的，像编织得十分精致的工艺品，供读者把玩，作者的观点在其中忽隐忽现。另一种是粗糙的，直抒胸臆的，当然也可以写的精巧。它和盘托出一段生活，一段命运，读者首先被作者的热情和忧伤所动。很多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是这样，如《太阳照常升起》《在人间》《西线无战事》《马丁.伊登》等等。中国的《红楼梦》《家》等。

我现在想写，但有一个困惑，就是是否照搬实际生活即可？这生活是感动我的，但不知能否感动别人？

我还不大能够掌握小说。这大概都是写新闻报道造成的。

就整个世界上，我最怕什么？——怕老婆呀（相声）

我最怕儿子，他蹭蹭蹭地长呀（长学问）（相声）

6月24日

桌子上散乱地摊放着一堆手稿。这都是我以前——82年待业时和在这以后偶尔写下的小说的草稿。没有一个题目是写完了的，即兴的，提纲式的，有的只有一个开头。

我重读了一遍。我惊诧自己的写作能力，自己的生活经验，一些非常好的构思，一些虽只有雏形但却感人的人物形象，一些我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写出来的精彩的句子……

我太疏懒，虎头蛇尾，没有完成它们。但我现在想踏踏实实地 写了。“如果你要写一本书，那就至少每天写一页。”

这些从我的生活经历中走出来的人物和事件，它们是令人激动的。它们就是我生活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我的生活如果没有它们曾经存在，那真是乏味透了。正是由于曾经有过它们，生活，三十多年的生活，还算有些咀嚼头。为什么不写下来呢？

我因一篇怡性的小说而得祸，这反而刺激了我写小说的欲望。作家说：“你要认识生活吗？那你就去读小说吧。”我要说：“写小说吧，这也是生活。”

让我记下这些未完成的题目：

1. 《马儿》写一个生性孤僻的中年人，如何因了一个年轻人的感召而热情起来，但同时却发现这年轻人有更深的寂寞：“无论怎么活，寂寞永存。”“我在街上游逛，希望逢着的是车祸。”快乐的然而又是多么孤独的马儿。

2. 《开往郊区的公共汽车》一个女中学生样的纤弱的女售票员，她的平凡的工作和坚强的精神。公共车上的事，等车，车上的窃儿，掉车，与司机的爱情，等等。

3. 《公共汽车学》这好像是篇杂文（散文），写车上诸相。非常遗憾，这本在刘心武的《咏叹调》之前，但没有完成。我这人的毛病便是常耽于思索而疏于行动。

4. 《锅贴》这是写完了的小说，82年，但没有发表。是不是可以修改？

5. 《父亲》写一个老工人。他的女儿与姑爷。姑爷是将赴日的留学生。好像有些过时了。我本来想写中国工人的传统精神的，像茹尔宾。

6. 《地铁》这像篇速写。昏昏欲睡中驰去。可考虑写成广播剧或短篇小说。

7. 《龙羊峡》写一个女演员与工人的爱情。工人殉身工程，女演员的追思。

8. 《散步》这完全是属于个人感情的，像独白。

9. 《友人》憔悴的老友，20年前的“精神的百万富翁”的幻想，而现在，无穷尽的悔罪使他垮下去了。

10. 《三十而立》还没有故事。

11. 《女人》写“第三者”，女人的竞争。我考上了研究生，同学中有出类拔萃的新女性。她知我有未婚妻（一个纺织女工），但执意要“争”。未婚妻来了，时装模特儿，变了。女同学找上门，像竞赛，暗地里自我评判。她终于认输了，到内蒙去了。（结尾不好）

12. 《姐妹》这是以我母亲的经历写的。母亲的贡献。高干太太。其间有年轻人的冲突，新一代的交往，等等。

13. 《妹妹》哥哥关心妹妹的婚事。兄妹的情谊，患难。电视台的年轻导演与一个普通工人。当演员的妹妹。这与《龙羊峡》有重叠之处。

14. 《年轻的朋友》或《办公室的故事》，写办公室诸相。

   另外，新近设想的两个：

15. 《丁香》以黄与丁为素材，写女性的自我尊重。

16. 《我们已不年轻》写30多岁的一代的苦恼，奋斗。

当然，还有其他的题目，如讲师团一年的生活。“那年我十九岁”的一组过去的故事，《鲸鱼冲上海滩》当代青年的困窘。

看匈牙利《会说话的猪》，想到讽刺小说也可以一试。

还有“一分钟小说”，只要我写，我想也可以驾驭的。类似的，以前不是写过《报复》《图书馆里》吗？原稿找不到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