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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八十年代(日记)四十五

(2022-04-04 08:13:55)
1987年
6月13日 

    那天(7日)上午,在中山公园采访。采访结束后,主人热情地款待了一顿饭。嘴馋,多吃了几口。吃完,便着急赶回单位发新闻稿。骑着自行车上了长安街,天忽然下起雨来,没有雨具,于是一路狂蹬车,回到南礼士路的广播大楼,浑身湿透……

   晚上回到家,突然肚子痛,右侧。妻刚下班回来,于是老丈人从干休所叫了一辆车,拉着我急速到人民医院。医院里病人真多,走廊里都是坐着或躺着挂吊瓶的人。医生在我肚子上摁了几下,说,是阑尾炎。现在没床位,先回去等床位。给开了点药。就这样把我们打发走了。

   到了后半夜,疼痛加剧。老丈人当机立断,通过干休所,联系到一家军队医院,天一亮,就让妻陪我去医院。

   这是268医院,在门头沟。那天是星期一(68日),我们乘周政委的车前往医院。司机不认识路,跑跑停停,一路打问,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据说268医院本是野战医院,精简后剩下一半的人,设备倒没少。住院部是一幢小楼,楼前有花坛。楼房旁有一排平房,大概是诊疗室,楼依山而建,门前有亭子之类。

   跑前跑后,挂号,带我抽耳血化验。白血球24000,体温39度多。收住院,时已12点。几位医生相继进来问,按腹部,问痛点,实际上我已分不清是哪里痛了,疼痛似乎也没那么明显——有点儿木了。然后输液:红霉素和生理盐水。下午3点多,一大夫进来给剃阴毛,用一把理发用的那种大剃刀,刀口有些钝,剃起来,刺刺拉拉的。然后进来护士,推进一张担架车。我脱得只剩个小裤头,几个病友帮忙,将我抬上车,出门。车走得很快,我头冲前仰躺着,就见到刷白灰的走廊的天花板。到有门处,护士便用车顶开两扇门。当白色的天花板变得黑斑点点时,便到了手术室前。

   进手术室,转到手术台上。麻醉师让我如弓一样蜷曲,在脊椎间扎眼。然后平躺,盖上手术单。大夫来了,戴胶皮手套,用酒精、碘酒清洗开刀部位。擦到小便处,火烧火燎地疼(刚刚剃阴毛,也许有点小伤口)。然后左一块右一块地将纱布搭在阑尾部位。“感到脚发热了吗?”大夫问。“发热了。”大夫用针头扎腹部,“疼吗?”“疼。”量血压。很快就麻醉了。如何切的刀口,不知道。昏迷中有两次疼醒的短暂感觉。一次好像是看到大夫拎着阑尾在思考什么,一次是在把肠子放进去缝合时说了些什么。我疼,来回摆头。“安静。”这是医师在说话,女的。我安静下来了。等醒来,已回到病房,时间是下午7点多了。妻说,手术做了两个半小时,比预计长。医生在埋怨人民医院为什么不收,延误了,说阑尾已全烂了,部分肠子也受感染。接下来是输液。接小便、擦汗,妻照顾得无微不至。

    第二天(69日)继续输液。大夫直问放屁了没有。说肠子通气就好了,不然肠粘连,很麻烦的。我认识到屁的重要性。中午妻回家,到傍晚时来。因晚上不输液了,她到招待所去住了一夜。

    病房在三楼,我住3011号床,同病房还有4位病友。病房有两扇窗,躺在床上,向窗外望去,靠右的窗户嵌着一株虬枝蟠曲的老松的部分。通过靠左的一扇,则可以一望无碍地直望到青绿的远山。中国园林有借景一说,两扇窗就像两幅画品,一幅可题为挣扎、奋斗或生命的抗争,另一幅则意境淡远,辽阔,引人遐思。

    第三天(610日)早上,起床到楼道里走了走,顺斜坡楼梯下到楼底,便进入一个小院里。这才仔细看了看那巨松,总有百年了吧,铁皮龙鳞,针叶葱郁,并不像在窗中见到时那副痛苦样,而是似仍在一味向上。脚下一块墓碣跌倒在尘埃里。不知是何人的。小院里有长椅,坐了坐。

    下午4点多,小M来看我,并带来了办公室几位同事写的慰问信。

和小M在医院门口的长椅子上坐,聊天,从单位到国家的改革到哲学思考。有些累。小M没走,留下陪我一晚。

第四天(611日)上午,大夫们集体查房,对我的状况表示满意(谁知祸在其中,主任医生只是撩开纱布角看了看),并把小M撵走了,不让陪床。小M赖着又待了待。11时小M走了。然后到下午,我开始发烧。病房里太吵,我到外面走走,又累了些。到夜里9点左右,烧得不行,护士一量,39度,找医生,换药,发现刀口已发炎。医生处理,打柴胡。自己回病房。到夜里11点,烧得不行,非常痛苦,竟然忍不住哽咽起来,惊动了邻床,叫来护士,一量,40度,拿来冰袋,给两粒药服下,又输液。这一夜,高烧一直没退。护士不时进来量体温,总在40度上下。在高烧当中,我第一次想到了死,真实的而不是像平时随口说说的。我想到我最想见的第一人是谁?还是妻!听到过道里电话铃响,大夫通话,我怀疑是在联系我们家,“病危通知?”我怕死吗?我刚读过书,死是对生的超越。显然,这离死还差得很远,这只是一时的痛苦罢了。

第五天(612日),给我动手术的张医生来了,他看了看,说,刀口化脓在意料之中,担心你肚内感染。再输2000毫升(这就是4瓶)。我非常盼着妻来,可一天没来。输液输到夜深时,终于不烧了。

今天(613日)星期六。张医生来查房,笑着问:不烧了?我说,不烧了。他说,看来肚内也没什么问题了。我问他能否换换药,他说没必要。当他走到另一病人前,病人也想换换药。他说,不发烧不化脓,不换药。

到护士台找报纸看,只找到两份,一是星期一的《北京晚报》,一是星期二的《中国青年报》。

 

邻床(2床)是一小学教师,47岁,教数学的,患尿路结石,正上课,疼痛难忍,来医院,平躺俯卧,蹲下站起,皆不行。这是三天前的事,护士给打了止痛针,安定下来,输液,没再疼。到第三天凌晨3点又疼了一次,拍片,做B超,都没发现结石,可能是太小。说去做B超,前面加了两个人,他憋一泡尿,不能尿,尿了不能做B超,好难受。生得短小精悍,戴眼镜,小平头,自言就喜欢在小学,曾在中学干过几年,中小合一的学校,主动要求到小学。有中学要调他,不去。“小学生,好教育,省心,乐得逍遥。”自言拿了十年的37元,夫妻二人共74元,日子拮据。现在自己一月160多。在我发烧的夜里,他为我端尿壶,打饭,十分热心。生性活泼。今天来了好多学生来看他,学生们都是骑自行车(或自行车带着),赶一小时的路来的。他又是拧毛巾,又是冲桔子水,忙得不亦乐乎。小家伙们大概都是五六年级吧,十多岁,农村的孩子,矿上的孩子。怕招护士骂,都领到楼下那个清静的有风有树荫的小院里,俨然一次班会。

3床是个老者,做了甲状腺瘤手术,脖子上纱布围了一圈。他坐在小院中长椅上养神,我在旁边坐下。彼此病友,见面笑笑。老者给我介绍,这里原是清朝某王爷的坟场。这里的居民早先就是看坟的,增一口,给一百斤粮。平日无事,等到王室来扫墓,跑前跑后照应侍候。据说上面还有一处坟,平平的山顶上一个大水洼,水下有三道石门,打不开,也是某王爷的坟。

4床是后来的,生得瘦高,怀柔来的,腿上长个疮,要割。着急,说家里十几亩地等不得。好呱哒,又啰嗦,人倒还好,就是爱逞能,天下大事,古今中外,他都能给你吹。比如“中国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东北大火,把木头烧得差不多了,这往后盖房更得涨价了”。家里三男三女,大男分出去过,两个小的读书,自己在一包工队开搅拌机,说:“掉地上的灰浆我都扫起来,领导看我行,让我接着干。”当2床说腰疼时,他一伸巴掌:“我有办法,你买付膏药贴上。”教师不屑,说:“我这是干活脊椎脱位,又复位,逢阴天就疼。贴过,没多大用。”4床说:“有用,你得长贴,贴几个月。我年轻时也是,扛大米,400斤,压坏了。后来就贴,到现在没犯。不要怕痒,那说明正起作用。你现在47,到57,你那腰更不行。”又扯到钞票:“现在发行50元,还有100元的。当年的一块值钱,现在票子大了,反不值钱了。”

7床是铁路上一职工,已于昨天出院。他是让部队的吉普车撞伤后送进医院的,头上缝了几针,腿上有些伤,现在看来好了。50多岁。4床和他聊,想占个上风,结果到最后只剩下“可不是”、“对”、“嗯”的份儿。这老铁路是四川人,讲文革大字报,说,古已有之。什么时代?武则天时,让互相检举,来俊臣、周兴等,直引出请君入瓮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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