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1986之高考失利(之二)
(2011-06-10 16:32:48)
还是回来了,面对我彼时最大的失败。
我有时想,自己是个有自虐倾向的人。小的时候酷爱阅读,黄昏的时候在家门口看,蹲公共厕所的时候看,甚至走路的时候还边走边看,好几次差点被火车或汽车撞到。
我家住我妈妈单位的宿舍大院,离铁路很近,火车过的时候窗户或门框都会被震得咣咣响。上学要过铁路,而通往铁路的是一条很陡的坡路。起先完全是土路,慢慢地铺上了石板的台阶。过了铁路后是另一条缓了很多也短了很多的小坡。铁路的两旁都是民房,似乎我每天要过的这个路口往两头走,也都还有通往马路的小岔路,但我从没走过。很多年以后,我离开了家生活在北京,还经常会梦到那条陡坡,梦到我在铁路上徘徊,梦到我不断地穿过那些小岔路,身旁的房子既熟悉又陌生。我一直在走,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要去哪。
好像就是过铁路看书被熟人看见了,而且过了铁路后被那人一把揪住,我踉跄着站定,一辆飞驰的汽车几乎擦着我的鼻尖而过。我被妈妈狠狠地批评了一通,倒是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欲念:被车轧过,会是如何的痛楚呢?这个念头折磨着我,直到我在院子里看见一辆很大的三轮车,上面还放着不少东西,我让弟弟骑着,慢慢地碾过我的脚背。有多疼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一大片淤青,很久都没淡去。
高考失利一方面让我无法不痛苦,尤其是想到还要煎熬上漫长的一年,但另一方面,我似乎有些被折磨过后的隐隐的快感。似乎感觉,哦,原来这就是没考上,或者说,多年的侥幸和不安,被狠狠回报了,虽然痛苦,但也心安。
我说自己多年的侥幸和不安,是一直有种忐忑压迫着我,我总觉得自己成绩不错,却没有老师家长认为的,或其他那些好学生表现出来的那样努力和付出。我总是有点爱耍小聪明,并不是很扎实那种,会不求甚解,会蒙混过关。因此,小学毕业,语文作文跑题,语数两门182,上了一中却没进得了尖子班,却因祸得福,年级三好生评了尖子班的最尖子,和其他所有普通班的尖子,即我。我因身处鸡头而沾沾自喜。初中毕业,我考的也不太好,分数跟我家那时买的14寸电视机价格一样,444分,不过高中没分重点班与非重点,而且面向包括农村在内的全市一起招生,每个班女生都很少,其中多半还是农村女孩子,让我平白地滋生出一点自得,冲淡了考分不如意的懊丧。最后到了文科班,我还是没能改了自己浮躁的劣习,但运气甚好,经常考试考的都是我会的。
第二只鞋子终于落了下来。倒霉的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落下,让我狼狈不堪,也无法弥补。
妈妈来电话说,语文老师亲自帮我联系好了复读的学校。
我初中高中六年读的是一中,除了教师子弟,不接受复读生。我后来复读的四中在普通中学里算不错的,而且同意我插进应届生班,最重要的,那里有全市最强的政治老师,是我语文老师的同学,他说,已经打好招呼了。
我父母一生不求人,这次,这么重要的事情,没等父母求人已经办好,我当然得马上回家。
我的语文老师姓毛,被我视为恩师。我记得某次自习课,他在黑板上写了“文过饰非”四个大字。那时我坐得很靠前,好像是第二排,估计是因为我近视且学习比较好,享有特权吧。他写了四个字后,在第一和第四个字下面分别缀了个点儿,对我说,文非,你以后可以用这个当笔名。我不记得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也不记得我问过他,但后来的很长时间,“文非”一直是我的笔名。在我的心目中,毛老师高大挺拔、寡言冷峻,加之他本就有点高眉深目、鼻梁挺直,即便岁数已不那么年轻,依然风度翩翩,在人群中极为引人注目。很多年后,他夫妇二人去美国在儿女家住了几年,写过一些随笔,寄给我,看能否发表。我那时在《青年参考》,负责《文化》、《作品》版面,似乎算很早刊发精短的小说、散文的编辑,《读者文摘》以及其他一些杂志、报纸副刊常常转载我编发的作品,某个老作者,一大学的英文老师,作品出了个集子,居然让我作序,给我惊吓得不行,惶恐拒绝,甚至后来我回了大报做新闻,偶尔参加新闻发布会,跟同行交换名片,还会遇到人提起那时的《作品》版。老师的文章,带着他那一辈人的思维定势和写作习惯,真的不适合现今的发表程度,过年回家,带孩子给老师拜年,更发觉老师老得慈眉善目起来,不再让我觉得拘谨和诚惶诚恐,但依然让我崇敬。师恩永生难忘。
我很平静地接受了即将复读的安排。并没有去毛老师家听取聆讯,也没有开始复习,而是被卷入了一场又一场的同学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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