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干净的。
张倩说这句话时一直盯着我的眼睛。风从我们身边吹过，她的头发飘了起来。
那一年，我正好二十岁。

 

张倩是我的师姐，对我说这句话时也是我与她的第一次见面。那次邂逅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梦魇，脑海里无数次出现师姐的脸，头发盖住了大半个脸颊，眼神清澈的刺眼。很多年以后我在医院办公室惊醒时，我看到了一双同样清澈的眼睛。

 

我在没有与师姐相识之前，就已经知道张倩这个名字了。师姐是我们医学院近二十年来少有的风云人物，因为她的漂亮，她的风骚。但是有关她的种种却又只限于传闻，师姐那如同冰雕一般的面容总是让学院里的男人又爱又恨。我不止一次看到师姐在院校里拒绝那些向她搭讪的男人。面对他们的时候师姐的脸上总是面无表情，只是那直直看着对方的眼神让人心寒。

 

如果没有看到师姐的笑，我也以为师姐那没有笑容的脸是被人施过了魔法。当我这样对师姐说时，师姐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的上扬。她说：杜明，是你对我施了魔法才让我重新会笑了。我问师姐那是什么样的魔力，师姐说：干净！杜明，是你的干净。特别是你的眼睛，清澈的可怕，看上去是那么干净，让人感觉是十分舒服。午夜时分，我和师姐坐在天台上。师姐说话的声音如同黑暗里的风一样让人舒服，我始终也忘不了师姐一边说一边向我的脸凑近，她的手指顺着我的眉毛沿我的脸的边缘向下画着。她的手指纤细，指尖冰冷仿佛水滴在我脸上划过，最后停在了我嘴唇上。她的气息吹到我的脸上，有很浓的酒精味。这让我开始脸红，师姐的嘴唇微张，露出两个可爱的兔牙。就在我们的嘴唇要接触的那一瞬间，她推开了我。那是我与师姐仅有的几次近距离接触之一，却让我心悸至今。

 

接到同学的电话时，我正和王瑶坐在办公室里聊天。听到师姐自杀的消息我还是无法掩饰心中的镇惊，王瑶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笑了。
那天我很早就从医院离开，深夜当我再从值班室的后窗跳出时踩落墙角下的菊花，花瓣落了一地却没有人发现。

 

现在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与师姐联系过了。在此之前师姐总会给我写信，但我却很少回。我总是每次收到信以后第一时间里打电话回去。师姐留校做助教，每次把电话打到宿舍楼，等待师姐从她的寝室走到传达室这段时间里，我感觉世界好像突然静下来。直到话筒里传来师姐那声带着喘息的“喂”时，我的世界才重新有了声响。最后一次打电话给师姐时，她的话很少。在一声叹息之后，师姐说，杜明，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

 

师姐，就像你没有想到会与我相遇一样，我也没有想到你会与你分开。在离校的那天晚上，我曾经在天台上遇到了师姐。那晚的夜光笼罩在师姐身上，师姐的头发一如平常的飘扬着。她双手扶着栏杆扬着头，我站在师姐的背后，学着她的样子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做出在这个大学里唯一的一个决定。我走上去抓住了师姐的双肩，师姐的身子猛地一颤。我叫着她的名字，将她抱入怀里。师姐却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站着，只是静静的。我把头放在她的肩上，用唇去吻她的头发，师姐刚刚洗过的头发有着清晨露水的味道。我用双臂环绕住师姐，第一次感觉到师姐的双肩是如此弱小。我曾经以为我可以给她幸福，却不想她以自己的方式拒绝了我。当她蹲下身子打开身体，双手在我两腿间摸索时，我的心里突然充满悲哀，原来有些事情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我和师姐是同一年毕业的，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做了一名麻醉师，而师姐却在学校里留下来做了王连举的助教。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曾经扬言不会让我在医学院毕业，我不以为然。可是我把这些告诉师姐时，还是在她的眼里看到些忧虑，不过最后我还是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只是我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让师姐继续留在这个学校，师姐在她写给我的第一封里平淡地述说她在学院里的工作、生活，只是最后结尾处写着：王连举消失了，就像纯酒精一样在空气中蒸发掉了。我本以为这会让师姐开心一些，但是她的这种平静反应让我知道原来我从来都不了解女人。

 

虽然已经工作，但我还保持着一些在医学院就养成的习惯。每天中午我都会一个人呆在医院的天台上晒太阳，医院的事情很少，而我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平淡生活。王瑶从台阶上跳下来时，屁股重重地压在我肩膀上。她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当她抱着我时，我想起来了师姐。只是师姐从来不对我讲她自己的事情，她总是努力地隐藏着一些，但却永远无法掩饰眼中的无助。而当王瑶哭着告诉我一切时，我在她的眼里除了无助却看到了另一些东西。当我告诉王瑶医院的焚化炉每周一都会定时焚烧时，王瑶眼睛里的那种东西更加强烈了。原来永远没办法找不到一个人的代替品。

 

周末的时候，我回到了学校。在此之前我已经回来过一次，我知道师姐还有一个同屋。当我见到她时，我更加确定，就是这个女人。她叫赵颖，如我想像的那自私又自以为是。所以当我将她骗进解剖实验室，双手卡住她的喉咙时，她的脸上还露出不可至信的表情。我并没有绝对理由杀她，但并不代表她不该死。对于某些人，永远没办法选择自己的生活，既然张倩是，那么赵颖也是。

我像上次一样，将赵颖的尸体处理的干净利落。把尸体藏在另一此尸体当中，便没有人会发现。大家脱下虚伪的外衣，都躺在一起。当我掀起池盖，王连举的尸体重新浮上水面。

 

回到家里我接到了王瑶的电话，我去医院陪同她值班。因为那天晚上普外是宋洋在值班，她怀疑而且憎恨的男人。虽然没有一点证据，但她选择这样的方式，无论对错，我愿意接受。当她晚上从值班室的后窗跳出去，窗没有关好，我躺在那里听到了风声。
第二天早晨我收到了师姐在几周前寄给我的邮包，我离开医院时听到普外办公室那边很吵，似乎是昨晚普外的值班医生不知去向。

 

看着师姐寄给我的日记，我还是忍不住哭了。生命里的相遇不过是一场场轮回，遇到了第一个男朋友，抢去她的贞洁，让她对所有人失去了信任。而遇到的我，却让她失去了希望。虽然这不是我希望的结果，但对于师姐却是必然。我将师姐的东西埋在医院后山的树林里，如同埋掉一段记忆。

 

回到医院，我和王瑶一起坐在天台上。
和我初遇师姐那天一样，天台上吹着微风，王瑶看着我的眼睛。
杜明，我已经不干净了，你干吗还要喜欢我呢？
我把头枕在手上，仰起头看着天空。
以前有一个人曾经告诉过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干净的。

 

 

P.S.本来这篇东西没有任何意义,但却因为某些原因而出现.事情往往都是这样,出现和结束都不是由我们自己来控制的.

既然没有办法想清楚一件事,那不如让我们来放弃思考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