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 九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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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安山春猎苏兄穿上了特意定做的猎装，凭添了一丝英武之气，倒显得比其他亲贵公子都要用心正式。此去经年，记得上次住在军营行帐里,好像还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梅岭。碧草萋萋，春意盎然。山谷中的老松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银袍长枪的少年？多少次纵马驰骋，撒欢探寻，欢声吟啸，踏遍这里的山谷幽径，溪流草甸，和景琰，景睿，豫津......还有霓凰。记得好多次带她出去玩，小姑娘跑累了，跑不动了，还都得背她回家。如此明亮的过往，感谢上苍,是此心永远的暖阳。

如今一年倏忽又过，还有一个月霓凰守灵就期满一年了，却不知是喜是忧。这一年，知道霓凰平安地在仅有一日路程的卫陵，这心都是定的。鸿雁传书，香茶托寄，真是辛苦了卫青。看着满谷的春色，想着霓凰，不禁莞尔。13年来从没像这一年过得如此幸福，哪怕凉亭立雪，地牢寒夜，下属背叛，主君误解，服下乌金丸如蚁食髓，也是幸福。一身病骨，日日多舛，也是幸福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苏兄的每天都不寂寞，就不详述了。

话说苏兄在九安山运筹帷幄，拼死守护着当时因为猜忌，冷酷地屈死了七万忠魂和林氏祁王满门的人还有各位皇族亲贵们。

“霓凰救架来迟，请陛下开门”，一声清脆的叫声刺破大殿的恐惧阴云。是她，苏兄不由得向前迈了半步。沉重的大门开启，霓凰和阳光一起奔进了殿里。苏兄睁大了眼睛，仔细拿捏着霓凰轻盈矫捷的身影，看到她虽厮杀得盔甲殷红，却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心终于归位。

霓凰单膝跪地向陛下禀报，中间一度忍不住转头望向苏兄的方向，苏兄不露痕迹地郑重眨了一下眼回应她，示意我很好。后来霓凰忍不住又看了两眼，苏兄马上交代几句出去了。哎，这丫头，这可是多疑的陛下面前。

汇报完毕，霓凰出得大殿，想想自己刚才的不小心让兄长担心，心中歉然。眼神搜寻着兄长的身影，远远地正看到兄长和豫津一起扶一个受伤的女子起身，好像早就熟识的样子。她，又是何人？战乱初定，兄长一定更想在各处探查战况，安抚众心，还是不要现在给兄长添麻烦了，霓凰愿意等。

大半日过去，人员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太监们也开始擦洗院子，用清水反复冲洗着广场上的血痕。看到苏兄，霓凰跟了上去，苏兄在前小半步，引着霓凰，虽几乎和她并排，却准确保持着谋士和郡主的距离，从内院穿过城楼门洞，行至内城墙边上，双双面向外城。此处空旷，交谈可保私密，只需注意彼此距离即可，远观之下，云集的亲贵大臣们应该不会起疑。快一年了，第一次能说上几句话，却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

“其实有兄长在山上筹划布局，最该害怕的应该是夏江和誉王才对。”霓凰夸起她的林殊哥哥，嘴还是这么甜。

“其实此役的关键并不在我，只要三日之内景琰带援军赶到，便无大碍。”苏兄骄傲地谦虚了下，对，就是骄傲。悄悄藏着的林殊的骄傲。三千对五万，战后还能视如平常般谦虚的人大概只有骄傲的林殊了。

“其实有甄平和飞流在你身边，我也用不着这么紧张。”霓凰看着外城，一句情话轻轻吐出，羞怯地低下了头。一池春水浮动。听到这句话他动容轻轻地眨了几下眼睛，也低下头羞涩地笑了，心绪如春风拂动的柳枝飞扬，身形不自觉地也像柳枝一样，撒娇又得意似的轻轻晃着。春寒料峭，还是我家的霓凰会说话，一句话就能让人这么暖。真是受用。本没想到这次春猎还能见到霓凰，一转眼你长成了风光旖旎的女帅，这次还打到了平生春猎最大的猎物庆历军主帅徐安谟。

正乱想着，霓凰问话了：“那姑娘伤得重吗？”

“伤得不轻。”林殊看了霓凰一眼马上找到重点。表情立刻郑重了起来。

其实霓凰看到士兵中混有女子，是有些疑问的。记得以前林殊哥哥的赤羽营中从来没有过女子。可是他现在执掌的江左盟明显是有的。是什么原因，即使在春猎冒险也非要带一个女子前来？江左盟不是有很多义士吗？霓凰明白兄长对自己的深情。可13年了，兄长多病，不知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是否有女子陪伴左右照顾着他。总是怕他难过，那曾经的12年从不敢问，可是这一件......毕竟各府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事，当年我们都还太小，现在长大了，不知我的林殊哥哥怎样揣度。所以其实霓凰后面问的都不是宫羽，也和宫羽无关。（看看她是真的连宫羽是谁，干什么的都没有问就知道啦。）她问的其实是这12年苏兄的私生活。苏兄的生活态度，只要每个问话都自动带入定语，“这12年”，就明白了。

“（这12年）她也是你的亲随”，“是，她是我江左盟的下属。”，人家问是不是亲随，还先回答一个“是”，这对于看透人心，智机无双的江左梅郎来说，简直称得上是语无伦次。

“啊？”霓凰疑问地看向他，眼神有点像受惊的小鹿。

“不是我叫她来的，是她自己离开京城，偷偷混入了禁军，我事先并不知道。”林殊转过身完全面对着仍然半侧着身子的霓凰。满脸的焦急坦诚，心中却委屈得不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感觉一生的名节居然就这么毁了。这13年来，林殊守着自己的心，把一丝一毫的爱恋都为霓凰悄悄收藏，那些是留在自己生命里最奢侈的品尝。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别说姑娘，别的姑娘送的礼物碰都不碰，甚至看都不看。别的姑娘的名字在背地里都能不提就不提。身上从不挂任何配饰，也省去被别的姑娘的针线惦记的麻烦。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住一个几无可能的机会，一个哪一天依然能够摸着自己的真心，看着霓凰的眼睛，动情地说,我的心里只有你的可能。

“（这12年）其实有个这样的下属跟在你身边也挺好的，黎刚和甄平都是男人，让他们办点事可以，说起照顾人，有个细心的女人在你身边，我也放心。”霓凰嘴里说着大方的话，笑容里却是勉强。

看着霓凰一字一句吐出这些话，掩饰着委屈，林殊满眼的不忍。他看着她，心中的委屈转化为一阵阵地心疼。怎么会，我有你了，霓凰。

“（这12年）她并没有照顾我。”林殊有点着重地说。转身面向外城。

听到这句话，霓凰终于真心地笑了，心中一亮，说不出的畅快。柔和的娇羞再次浮上脸庞。

“她就是女扮男装在我的帐前，站岗。”他也觉出了缓和，又补充了一句。

“站岗？”霓凰面色一沉，盯着林殊。心中莫名地不爽，自己为了避嫌天天都得离林殊哥哥那么远，凭什么放任别的姑娘可以在你的帐前站岗，天天看到你。瓜田李下的，是不是以为不让她们照顾你就行了？亏你还知道胆怯慌张。

“啊。”林殊可怜兮兮地回应着。表示真的冤枉。

居然还觉得无妨！霓凰盯着林殊的脸，明亮的双眸闪出威仪和光芒，“好，从此你苏先生的帐前护卫，由我霓凰负责。”说完转身，破风离去，留下苏兄一人慌张。

苏兄跟着她也迅速转了180度，一时间，望着她的背影，如遭重击，心口巨痛，伤感非常。我的霓凰，如此美好的姑娘，她这一生本该只为这些小醋小闹烦恼，本该娇着笑着闹着，像这春日的阳光。多想她的烦恼能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还有人哄着，还有人疼着，一生无伤。

霓凰本担心兄长的安全，只是怕插手兄长的护卫会让人起疑，给他添麻烦，没想到连女子混入也无大碍，看来士卒的确没有多少人注意，这次禁军大量伤亡，正需要补充侍卫，自己带来的守灵士兵和穆府亲随总比纪城军稳妥些。就凭这一点，想必景琰也不会有异议。还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就是，众目睽睽，自己去兄长帐中不便，可是帐前护卫既然都是自己的人，以后每天早晚换防时少不得都让他们来汇报一番。想到这里，心中一喜，兄长，你最后一句是无意还是在提醒霓凰？

这也是苏兄日后生病，霓凰能第一时间得知，最顺理成章的伏笔。

其实这小小的吃醋风波，很欣赏苏兄。他聪明绝顶，却知道什么时候放下自己的聪明，不让自己拥有的东西变成自己的辖制，这才是真正的智慧。这种情况，也许有的人争执起来想的都是如何能赢，如何用自己的聪明措辞证明自己是对的。可是苏兄不是，他不用智机，用心，原原本本地说实话积极解释，只在乎霓凰是不是清楚放心，自己却一点都不想占上风。看到霓凰明白了，还示弱让霓凰痛痛快快地闹着撒娇占上风。这份宠溺豁达真是甩那些没雅量的人好几条街啊。

还有人说苏兄因为霓凰跑来九安山卷入乱局生气了，我表示没看出来。他们都是有如霁月光风般的人物，性情疏阔，感情也好到无怨无悔，没有那么多的计较，好多世俗有的怨，他们没有。此次九安山之变，以苏兄的智机是一定知道霓凰会来的。当时誉王叛乱，九安山不知能否守住，凶险异常，生死未卜。这种情况下，景琰不知自己今后是王是寇。念及他对林殊的旧情，他是必定要通知在附近的郡主做好不测准备的。为免景琰起疑。苏兄如果特意嘱咐景琰不要郡主参与也不妥，所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其实庆历军做为内陆和平兵战力并不出色，无法与边疆守土士兵匹敌。而霓凰以能排进琅琊榜前十的身手和主帅运筹帷幄的机敏，应能保得自身安全。对此林殊也不会太担心。就算只知景琰和静妃有难，武将霓凰也是一定会去九安山的。只是如果山上没有林殊，霓凰估计也不会勇猛至此，带领一千精兵冲营，单骑手刃敌方主帅。如果不是霓凰，是别人有此战力，想必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林殊是一定会告诉景琰将此将调来刺杀敌营主帅的吧。他没有献此计，是不想让霓凰涉险。

至于苏兄出大殿就是为了避免陛下生疑。后来初见保持距离也是为防大家生疑。这是什么地方。是陛下和王宫亲贵大臣云集的地方，当时大部分营帐被毁，各宗亲，权贵都挤在猎宫小小的弹丸之地，密集程度可想而知。自然要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