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希那穆提批判(21)
(2019-07-26 22: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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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崔自默 |
克里希那穆提批判(21)
56、
问:可是不管做什么事,那都是唯一之道。
克:我已经学会觉察身边的种种危险,随时面对危险,因而不再一味求取安全。也许有的人会说“这未免太超过了”,然后回头走掉。但这却是我要攫取的东西。所以,我们的心接受了几千年的制约,此时是否能够扬弃这些制约,然后说“我要走进危险的境地当中”?我们今天谈的就是这个。这个东西很合乎逻辑,可是就某种意义而言不合乎逻辑。
默:现在我写东西,除了根据需要、必要,就是时间与精力。能坚持写这组批判文字,实在应该感谢他那些粉丝,尤其是这些出版商,我问过一些来客,你们知道克里希那穆提吗,它们回答不知道。我又问你们知道阿尔特伊哥吗,他们有的说那不是你的另一个别号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学术继承人,才是文化人的不幸。
人都有惰性,坚持做一件事情,就是惰性的一种表现;起码说明这个事情没有难度,否则他坚持不下去。
“不管做什么事”,我们个人生命的时间与空间有限,所以如此说是有点“我执”了。“那都是唯一之道”,“那”指什么?“唯一”?怎么能根据自己有限的精力与能力得出这样的结论呢?
“随时面对危险,因而不再一味求取安全”,这就是司空见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这未免太超过了”,就是过分、过度的意思,过犹不及,普通人不理解,以为不正常,走掉也是常事。“但这却是我要攫取的东西”,这东西指什么?不会是“面对危险”或“不再一味求取安全”吧。
我经常说,文化的意义在于传播与交流,传统就是集体记忆。传统优秀文化比如“非遗”,无疑是一种独特的思想与行为方式。遗产既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既是有限的,更是无限的。
“我们的心接受了几千年的制约”,传统之所以能制约我们,就是因为它有存在的价值与必要性。不知曾经有无数人试图打破传统的这种束缚,思考“是否能够扬弃这些制约”,但他们大多失败了。儒家的老子、道家的老子、佛家的释迦牟尼,地位都是至尊,很难挑战也不大可能成功,只能个别词句观点的扬弃。对于社会革命而言,那些得手的往往不是思考再思考出来的,而是说干就干,我曾经说过的“立即执行与蛮干主义”。“我要走进危险的境地当中”,没问题啊,没有人阻拦你啊,不怕牺牲就是了。
现在还有人敢说自己是思想家,思想是什么?怎样才算是有思想?真正的实际的思想家都被“活埋了”;你之所以还安全地活着,就说明你没有思想或者说毫不重要。
日有新知是智,心归纯净是慧。智慧就是为学日益并为道日损之后的产物。智慧了成熟了也许就老气横秋,但真正的对手永远是自己,起码是眼前的小情绪。六祖大师说“不思善、不思恶”,就是无分别心,一如《圣经》所说,“你们不要判断,你们就不受判断”。《十二字箴言》所说的“知生死,轻荣辱,忘得失,少是非”,“少是非”就是不以是非衡量判断别人,也就不招惹是非。当然,这不是让大家没了荣辱观是非观,而是说正确的客观的科学的判断需要智慧,简单的粗暴的判断会害人。
“我们今天谈的就是这个”,“这个”指什么?要挣脱传统观念的制约吗?“这个东西很合乎逻辑”,“东西”如果是物质存在而非哲学道理,就无所谓是否合乎逻辑。还有,什么叫“合乎逻辑”呢?
我们经常说“就某种意义而言”,其实是一句废话。盲人摸象,只能此时此刻摸一个地方得出一个结论,不可能同时摸到所有地方,所以,不可能说“从所有意义而言”。正如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清明就是时节,行人只能走在路上。
57、
问:原则上,那是科学家做事的方法。
克:是的,没错。这也表示我不信任什么人,什么上师,什么先知。我相信我太太是因为她爱我,我爱她。但这和我们说的这种东西也没有关系。
默:“科学家做事的方法”是数学的、逻辑的,也是最值得欣赏的、学习的、普及的。
避虚还是必须,肩负还是减负,包袱还是抱负,舒服还是束缚,全部还是全不,不宜还是不疑,滋养还是字样、不绝还是不觉。
“这也表示我不信任什么人,什么上师,什么先知。”这是自信,可以有,但也要学会相信别人。用人不疑、疑人也用,才是圆融。
“我相信我太太是因为她爱我,我爱她。”因为爱而相信或者因为相信而爱,都似乎有些狭窄,不如慈悲一切、教化一切、仁爱一切。
“但这和我们说的这种东西也没有关系。”既然没有关系,何必说它呢?打比方还是应该有些关系,由此及彼就是教育的善喻之法。
58、
问:“危险”这两个字也要解释一下。一件事,从一个观点看很危险,从另一个观点看却不然。我必须探究一下。我受到的制约就很危险。
克:所以我们是在说:“我在危险中前进,发现了这种危险的逻辑。因为知觉到这种危险,所以我发现克里希那穆提话中的真理。那里面没有安全,没有平安可言,可是别人都是要给我安全。”
默:对的,“危险”也是概念。“一件事,从一个观点看很危险,从另一个观点看却不然”,是的,危机也是机遇,看对谁而言。富贵险中求,四平八稳地过日子,富贵落到头上,那才是不合逻辑。
“我受到的制约就很危险”,语义不清楚,是我危险还是制约危险,还是我因为受到制约而很危险?
“我在危险中前进,发现了这种危险的逻辑”,至于吗?最危险的逻辑,应该是生存法则,弱肉强食,用现代话说就是拳头出真理、枪杆子出政权,但这逻辑已经是课堂上的历史常识。当然,有些常识比如鲁迅先生说的“吃人”二字,如果大街上去嚷嚷才会自寻烦恼与危险,即便你普及逻辑常识,也会被认为鼓动造反,起码误解为精神病。
“因为知觉到这种危险,所以我发现克里希那穆提话中的真理”,等等,这两句似乎不合逻辑,知觉到危险与发现真理没有因果关系。
“那里面没有安全,没有平安可言,可是别人都是要给我安全。”如果你固执地要说出皇帝的新衣就是笑话,其实他是光着屁股,那当然没有平安可言;别人要你安全那是对你好,宛如让别人吃药。
看破而不说破,才是智慧。忍耐力是最大的能力,还不要憋出病来。如果不是这样,还不如傻乎乎什么都不明白,无智亦无得,免得口无遮拦招灾惹祸。
59、
问:安全变成了最终的危险。
克:当然。
默:“安全变成了最终的危险。”安全与危险说的是一回事,好比光明与黑暗是一体同生。
活着才是硬道理。安全包括平安、健康、自由等等,是一切发展与追求的基础。如履薄冰,时刻如临大敌,才能保证安全。
退一步,地球属于你;冲一步,地球没有你。
60、
问:你说的,事实上是科学方法。他们说的每一个说法都有错误与危险。每一个说法说出来都是这样。
克:完全正确。我学到的东西太多了,你们呢?一个人从西雅图,谢菲尔德,还是伯明翰来到这里,竟然有人告诉他:“因为我有知觉,而且那知觉很合乎逻辑,所以我发现他的话是真理。”这完全合理。我在那种知觉中,看到我行进的地方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危险。所以我必须非常清醒。没有安全,就有危险,但是那些上师、那些僧侣都在提供安全。看到那样的不合理,我也接受这种不合理。
默:“每一个说法都有错误与危险。每一个说法说出来都是这样。”世间事物皆“不可说”:本来也说不清楚,即便能说清楚有时也不敢说。“一说就错”,也是同理。
“我学到的东西太多了,你们呢?”这句话也可以双解:我很无知、好学,所以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学过很多方面的知识,很有学问。
“有人告诉他”,某个人的一家之言一隅之见,不足为据。“因为我有知觉,而且那知觉很合乎逻辑,所以我发现他的话是真理”,一听罢了。“这完全合理”,合一个人自己的道理,叫主观、偏见,未必合客观逻辑,更别说真理。
“我在那种知觉中,看到我行进的地方到处都是陷阱,到处都是危险。”“那种知觉”本身就不可靠,凭借它而看到得到的都不可当真。阿Q即便不凭知觉不做梦,还到处看到这那那这呢。
“那些上师、那些僧侣都在提供安全”,“提供”保护?应该是“提醒”注意安全吧。
“看到那样的不合理,我也接受这种不合理。”怎么知道那样“不合理”?大家都接受不合理,于是就合理了。
“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徵徵,其徵也不徵”(《庄子·列御寇》,庄子这话对于社会问题批判得很辛辣,却也很合逻辑,是科学方法。平与不平,是相对的,也都是概念,不要死抠字眼直至把自己整死。徵与信,也是信息传递,完全无损耗、对等,怎么可能?
61、
问: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说它不合理。它并非不合理,只是逻辑必须这样运作。
克:当然,不过,我们是不是在说直接的知觉,直接的悟,还有要把这个知觉、这个悟整理完善,需要相当的逻辑,需要清晰的思考的能力?然而,清晰的思考能力并不会使我们悟。
默:“我不知道你是否可以说它不合理”,这句话更精确的意思应该是:我不知道它是否可以被说成不合理。“它并非不合理,只是逻辑必须这样运作”,存在本身无所谓是否合理,好比尺子,它是否合理与测量身高毫无关系。
“把这个知觉、这个悟整理完善,需要相当的逻辑,需要清晰的思考的能力”,当然,知觉和悟不是不科学,而是用一般人的科学知识与方法是不匹配的。好比学会了用尺子量身高,但现在问题是测量体重,尺子就不灵了,应该用秤称。
“清晰的思考能力并不会使我们悟”,这句话容易误导。“悟”的状态和渠道虽然特殊,不同于一般的“清晰的思考能力”,但也绝对不会是糊里糊涂的。可以这么说:一般水平的清晰的思考能力并不保证能使我们悟,但悟并不排斥或者说必须借助高级的清晰的思考能力。
62、
问:但是如果逻辑不会使我们有所知觉,那么逻辑是干什么用的?
克:逻辑训练我们的心,使我们的心敏锐。不过,这当然还是不会使我们领悟。
默:“如果逻辑不会使我们有所知觉,那么逻辑是干什么用的”,这些问话有时敏锐也有些水准,但不高级,好比问:但是如果尺子不会测量体重,那尺子是干什么用的?
“逻辑训练我们的心,使我们的心敏锐。不过,这当然还是不会使我们领悟。”思考问题时,如果没有逻辑方法,就会绕弯路。
《孟子》说“梓匠轮舆能与人规矩,不能使人巧”。逻辑也是规矩、工具。工具是劳动的基础条件。没有工具,劳动效率肯定低。工具可以帮助你提高准确度、提升技巧,却不能完全给你技巧。宛如你认字,却不见得会写文章。你能说话,却未必掌握说话技巧。
康德《判断力批判》说,“尽管对于诗艺有许多详尽的诗法著作和优秀的范本,但人不能学会巧妙地做好诗”,也是此理。对啊,杜甫和李白可以教你作诗的对仗押韵等等,却绝不可能教你写出他那些伟大诗篇。敏锐的感悟、神奇的想象、奥妙的意象、深刻的思维、精湛的词汇,等等,如何才能喷发出来并扭结在一起,那得靠你自己。
好了,这组批判就告一段落吧。《论语梳解》《劝学分析》等文字是我多年来一直想写的东西,当然,也不是那种论文式的,而是尽量试说一些他究竟想要干什么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