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辛卯冬至，自默有函谓予：“年来聚精会神，心血倾注，全力摹写《石涛大士百开罗汉册页》，形骸受损，头昏眼花，腰痛竟至执杖佝行，晨起静定，有时几近虚脱，尚仅得济道人皮毛而已，乃深知前贤修为层次、笔墨功力与崇尚境界非空。今人难以企及，倘学力、心力、眼力、手力有一缺失，更难得其万一也。祈后世鉴之宝之。”予读之愀然，此盖无言居士近年瘁精力于《石涛百开罗汉册页》摹写之心得语也。

予又忆石涛之语有曰：“诗文字画得到极处，足以却病延年，解闷消愁。”（《清湘老人题记》康熙三十七年作《桃源图》）诚哉斯言也，是予又为自默喜也。

石涛之作，长于图写，善于形容，深于布置，精于刻画。虽迭经水火之厄，然巨迹重光，盖其精神所寄，殆有不能湮泯者焉。石涛百开罗汉册页之作也，先后穷六年之心力，幅不盈尺，而人物衣饰、山水泉石，莫不精绝。物色生态，寓目宛然。或如玉刻金镂，灿然出奇；或如驼文蛟彩，焕乎骇目。不惟庸史之不能，亦画家之至难也。故前虽有吴彬、丁云鹏之作，而自出机杼，岂独直追龙眠居士耶？

《记》曰：“爱之，斯录之矣；敬之，斯尽其道焉耳。”予览自默临摹之册，乃喜崔子用功于石涛墨妙之深矣，天机自放，省欲陶情，笔扫凡尘，神接前贤。故知自默不特于画面纤悉毕具，尽其神情，彼用心仿古，亦非凡人所及也。

宾虹老人论鉴赏之法曰：“中国古画，唐宋以前，多无款识，各有家数，号为名家。元明而后，兼习各家，人自题名，号为名人。今古相传，有笔法，有墨法，有章法，有气韵。法备气至者，名画也。有笔有墨而无章法者，临本也。有章法而无笔墨者，摹本也。临摹虽工，气韵不生者，庸俗之作也。是故放诞非笔墨，堆砌非章法，修饰非气韵，偶博虚名，终为下驷。”以此衡之，自默之摹写，虽规模石师，亦步亦趋，然有笔法，有墨法，有章法，有气韵，非技近乎道而得心应手者，曷臻其奥？

余读陈鼎《瞎尊者传》，掩卷而叹者再三：盖负矫世绝俗之行者，多与时不合，往往召求全之毁。瞎尊者秉高洁之性，又安肯泛泛若水中凫随波上下哉！自默负不世出之才，慧睿奇姿，特立独行，盖岸然愤发，不屑屑有所畏慕者也。世人能识其苦心孤诣者，又有几人哉！

孔子曰：“疾殁世名不称焉。”又曰：“温故知新。”故君子于此，能不穆然深思、瞿然内惧者乎？于戏，自默有大愿在焉，有大愿在焉！

刘墨谨序于十丈莲花馆中，时辛卯之冬十二月初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