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磐石山人书

崔自默

弟前日自韩国归，即诸事冗身，今晨始有暇复兄书，乞为谅解。弟行前已获读兄书，为之欢喜雀跃。兄有此大雅兴，忆年前文怀沙翁遭谤案，并发宏言妙论，弟甚艳羡。

昨日晨得文怀翁电，告知香港《文汇报》有弟所赞范曾师文，我云不知，乃过怀翁处一看究竟，是记者挪用我之甲申旧文而已。怀翁寓所宾客如云，翁谈笑风生，一如既往。

席间有《大公报》记者问及旧事，文怀翁一派淡然、豁然、雅然。只记人恩，不记人仇——怀翁有如是养生心法，令人钦敬，更启迪人思。怀翁言如此做者，非惟道德使然，非为他人释然使然，乃为自家平日身心愉快使然也。倘非福慧双修，何以悟此？

“壽者自壽，謗者自謗，無傷大雅也”——兄此句我转告文怀翁，翁颔然。至于兄说“斤斤於此而喋喋者，必有弦外之音耳”，尚是高估之。余视所谓学者云云，兹兹一隅，肚结戚戚，旋大发绝词，究竟吠日吠声，不知所以然，荒唐外还是荒唐，哪有弦外之音哉？徒增笑耳！斤斤于是非、好坏、真假者，属小儿玩事，深谙世事者，扪心自问，孰敢谈之！

兄以懷翁為壽者為好漢也，弟许之，而更以怀翁为圣为贤为哲也！遭谤不辩，遇毁不倒，经霜不变，其谁能之？惜市井多凡俗，风来不辨，随其俯仰，虽有意而为善，反无意而做恶，令人徒叹。

明暗同在，謗譽相推，知而乐之行之，乃有懷翁之壽者强者，历久而弥新。后之学者，可以为鉴。

【附录】磐石山人原书 

《遐思寄自默兄書》

庚寅冬日，早寐早覺。晨曦微透，思緒游離。忽憶文懷翁論戰舊事，浮想不已。

若夫寶掌千歲、彭祖八百、虛雲双甲、白石期頤，言其虛妄者固亦有之，然長壽美譽未能稍減。歲月悠悠，何曾必如洗禮之註冊方可認定？此古今中外皆然。壽者自壽，謗者自謗，無傷大雅也。

致若好色，飲食男女，大欲存焉。王者自謂，“寡人有疾”；宋玉直言，“多美可視”，何諱之有？觀夫寰宇，文明鼎立。泰西以對偶為制，或尊《舊約》；天方以四妻為限，直隸《可蘭》。華夏古禮，但言好漢九室，廣嗣光宗，亦數千載矣。蓋世間之倫理道德，皆約定俗成而已。一妻者未必成盛世，多妻者未必釀巨禍，斤斤於此而喋喋者，必有弦外之音耳！

既然，言其壽者，姑妄言之，慕者自慕，干卿何事？好其色者，姑妄好之，兩情相悅，復干卿何事？夭者、萎者，其妒於壽者、強者也，或其生理使然？念人類數千萬載，若盡由夭者、萎者轄制，今人或已為魚鱉，倒也落得清靜，焉有懷翁之論戰？

故吾以懷翁為壽者也、為好漢也！天方之藐於泰西，吾素所欽敬。華夏但得天方之百一自信，豈有今日如許之西化公公也？

遐思未已，朝日噴薄，天之道，生生不息！無陰而不知其陽，無謗而不成其譽。啟窗牖而沐晨風，且為懷翁壽、為強者歌歟！

           磐石山人  庚寅十月己丑凌晨草草子夜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