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自默老师
用自默老师的话说,我们是有缘人——按正常人类的生命年限算来,一个人顶多能活100岁吧,100年是3万6千多天,而你我在一起交流的时间,如果加起来超过10天,那么在这一生中就占了近千分之一,你说这不是缘分吗?自默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斜靠在他办公室里那张并不怎么体面的双人沙发上,晃悠着脚上的一双和尚鞋,目光中充满深意。
我挺身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中,虽然他的沙发装下我这样体形的人完全绰绰有余,然而为了充分表示我恭敬的态度,我还是挺直了腰板儿,只拿半个屁股挨着沙发,让人确实感觉到我是坐在那里(并非躬身垂手而立)倾听着老师的教诲——自默老师对待晚辈是平等而温和的。
说起我和自默老师的这份缘,还要回到今年二月份。那时我尚属新人,所谓“新”,就是研究生毕业后,我来到了一个新的工作单位上班,再加上我的到来正逢新年前夕,所以一切对于我,都是崭崭新新的。我喜欢这种从头开始的感觉。
第一次见到自默老师,是在社里的春节聚餐会上,与其说我见他,不如说是他见我——因为全是新鲜面孔,我自然不会注意到他(自默老师的外表,并不给人更新鲜的感觉),而对于他,我却是聚会上惟一的新人,再加上为了追求神秘感,我特地戴了顶帽子,吃饭也不摘下,这就给他留下了印象。他的样子,我却一无所知。
第二次接触,就是只闻其声了。那是我第一次向作者约稿,而这作者又恰是自默老师的友人,于是向他打听作者的联系方式。电话接起,我的耳边立刻被一片嘈杂声包围,自默老师的应答仿佛从遥远的天外传来,不过当他爽快的把作者所有的联系方式(包括一百年也打不通的小灵通)告诉我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暖流——不容易啊,这年代,人脉就是资源,感谢您的毫无保留。特别是当自默老师听到我自报家门的时候(虽然我只说出了我的姓),就迅速反应道:“哦,就是那个在聚会上戴着帽子,眼睛挺大的孩子吧。”更让我内心的感动如滔滔江水——不容易啊,这年代,在茫茫人海中,还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小小的我。当然了,我那时候还是完全不知道自默老师是何许模样,只胡乱的猜测,该是个中等个儿,清瘦的,50来岁的中年男人吧。
三月初,正逢张中行先生去世不久,我们想发一篇怀念张老的文章,头儿对我说:“去找崔自默吧,他刚写了篇关于张老的稿子。”在敲过他办公室门,无人应答后,我胸有成竹地拨通了他的电话,心想:这是一回生,二回熟了。没想到,对方一说话,我差点以为是电话留言——只听一男中音熟练地说:“相关文章请查询自默文化网www.cuizimo.com。”说完电话就挂断了。我发了半天呆,茫然地坐到电脑前,输入了还没来得及往纸上记的网址(好在地址是他名字的全拼,比较好记)。不到一秒钟的工夫,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专业网站——“自默文化网”。我这才知道,原来自默老师是书画界人士,不,应该说是艺术界一名人啊,书法、绘画、篆刻、文章,样样拿手,全才!
后来,陆陆续续从同事那里听到了关于自默老师的一些新闻,什么把一年365天的日记都公布在网上啦,什么听他的一节讲座都要几千块钱啦,等等等等。于是渐渐觉得,他除了是一才子,还是一怪人。特别是那天带现代文学馆的周明伯伯去找我们头儿喻静老师的时候,当走到三楼转角,周伯伯突然指指那间没有门牌号的房间(自默老师的办公室),说了句:“崔自默又不在吧。”我愣了一下:“您也认识他?”“认识,熟着呢,他可是一奇人。”周伯伯的回答,更增添了自默老师的神秘感,我望了望那窄小的房门,仿佛那不是间办公室,而是一道藏着无数宝贝的芝麻门。
又一天,午餐时间,我正埋头大吃一盆蔬菜沙拉,忽闻身后似有似无的一声:“又戴帽子拉……”我掀掀帽沿,只见一个表情淡然,眉目清秀的男人端着盘子翩翩而过,坐到我斜前方的座位上。“谁啊,这是,跟我说话那?”我边问身边的同事,边左顾右盼周围。“崔自默啊。”同事爱答不理的来了一句,“你也来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师你都不认识?”我一时无语,原来,我早见过他,人家是领导,见了我这个新来的小同志,总是客气的点点头,可我一直以为他就是我们社随便一男同事呢,怎么就没想到是自默老师呢。主要是,他看着太年轻,怎么看,怎么不像比我多一整整一轮岁月磨砺的人呀。
这就算彻底认识了,可还没轮上我主动向他打招呼,就被喻静老师在一个中午的午休时间召到了办公室,不是她的办公室,是自默老师的办公室。“芝麻门”大开着,正午灿烂的阳光照的人睁不开眼睛,我惶恐地走进屋子,以为工作中有什么做的不妥,要挨两位领导联合“批斗”呢。没想到二位正在香甜地吃着哈密瓜,见到我,嘴里含糊地招呼着:“贝贝,来!吃瓜!”我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以最快的速度干掉了两块瓜,就匆匆逃出了那个“宝库”。期间,只记得喻静老师教导说:“记住,下次见了崔老师,要主动打招呼……”至于那“宝库”里的宝藏,我是一样都没看清。
再往后,每次打老远看见貌似自默老师轮廓的人,我就调整好情绪,以备在我们相遇时最恰当的距离,以最充沛的感情称呼一声——老师好,那认真态度决不亚于小学生,得对得起那两块哈密瓜的教诲啊。渐渐发现,自默老师的诡异,在于很多方面,学术的、艺术的更有人生阅历的。他开车行进虽快,但还远比不上他思想的速度。他说,能听到的只是声音,而思想却可以早已到了远方,那是很难追得上的。
前些日子借开会的机会,参观了他的画室,发现了更多大师成长的轨迹,人家开会,他默写《心经》;人家发言,他把平时没时间读的书都读一遍;人家忙于应酬,他却要求自己晚饭必须回家吃,目的是在吃饭的时候陪伴儿子,启发孩子的思维;等人家休息的时候,他却又必须忙着画画写字做文章。自默老师的办公桌上常常堆满了小纸条,拿一张读来,觉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正是这些纸条,记满了他灵感的闪烁,人家卫斯理不是口袋书大王吗?人家古龙不是靠码字喝酒吃肉吗?也该给自默老师灌个这样那样的名头,因为他没有一天停止过写作,就连古代生涩的同音字,都能被他编成妙趣横生的故事。
自默老师说,我是革命家。这我信,人家大学时候就入党了,可算老党员了。自默老师说,我是书画家,这我也信,就冲那三天两头一本新画册,我就不得不佩服。自默老师说,我是思想家,这我更信,每次闲了,到他办公室坐一坐,都觉得自己的思想也跟着成长了不是一星半点。因此这“大话”是学生斗胆,而这“自默老师”四字,却是真心景仰。学生也幼稚,学生也愚钝,但学生愿做学生,学然后知“生”,学然后知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