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前,丰子恺先生写过一篇妙趣横生的文章叫《口中剿匪记》,他写道:“口中剿匪,就是把牙齿拔光,为什么要这样说法呢?因为我口中所剩十七颗牙齿,不但毫无用处,而且常常作崇,使我受苦不浅。现在索性把它们拔光,犹如把盘踞要害的群匪剿尽,肃清,从此可以天下太平,安居乐业。”当时看的时候,我笑得没心没肺。没承想后来我没当官,牙却争先恐后成了“腐败分子”,演义出了一段漫长的疼痛史。
瘦人大多牙不好,因为他们吃起肉来太费劲,只能成天像羊一样当素食主义者。要是爱美的女性牙不好,那减肥几乎是个没有难度的任务。吃啥补啥,肉吃多了自然就肥了。说起来可笑,我的牙不好却是小时吃糖吃坏的。几十年前的时候,能有块糖吃是相当快乐的事。要不电影里的日本鬼子为了打听八路军的下落,总是掏出一把红红绿绿的洋糖说,你的说出来,有糖果的吃!每当看到这场面,我就忍不住咽口水。心想我多亏没生在那个年代,要不为吃颗糖说不定就当了小叛徒。记得那年月的糖硬得像石头,再加上来之不易含在嘴里舍不得咬,有时一噙就是一天。吃饭时也是吐出来包好,放下碗再放回嘴里。想想那时候的糖真皮实,老是化不完,让人一天都咂着,一天都有甜甜的味道。牙在不知不觉中有了毛病,当时没发现,等到出问题时已是二十多年之后。日子过好了,天天能像过年一样吃肉了,牙却像上访的群众,有点不听领导话了。那回在南京的玄武湖门口,买了块嫩包谷吃,刚尝到甜味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竟然有一颗牙脱落了,骨碌碌滚到了地上,让人哭笑不得。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老百姓说的这话,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那种要命的滋味。白天牙疼吃不了饭,见人面部表情不好看还算小打小闹,到了晚上,民歌里唱的是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我则是到黑夜疼得没办法。也怪,病总是喜欢在加黑夜里作威作福,让人置身黑暗里苦苦挣扎。那种神经的痛感没法用语言表达,连死的念头都时不时蹦出来一下。别说你不会想女人,你只会祈祷能不疼就是最幸福的人了。
经历了太多痛苦之后,我下定决心去治牙,对口里的"腐败分子"先“双规”再启动司法程序,绝不让我的口里再滋生“腐败”。给我看牙的是个年青的医生看牙小有名气也是我的朋友。他扳开我臭哄哄的嘴研究了半天说,你口腔卫生不好,好牙也变坏了。右边还差不多,左边坏的不少。得下决心拔牙再补牙!医生的话总是对的,看来我犯的是“左倾错误”。我小声说,能不拔的尽量留下。补的有原来的好吗?他一笑说,天生的肯定是最好的,续弦有原配好吗?我点头称是。于是,长达一年半的口中反腐正式启动。洗牙,发炎的方位先消炎,先要打麻药再拔牙,发炎的方位先消炎,再为补牙“打地基”,补牙……从秋天到春天,中间还过了个年,补了六颗牙的工程总算完工。那些日子,疼痛是主弦律,嘴老是张着让人敲敲打打都快合不上了,想着以后能吃肉的好日子就只有忍着。补好的左边总像多了点什么,牙总是用不上劲,只能右边的多劳动,等着牙们的互相适应,和谐相处。
广告里说,牙好胃口就好,吃饭倍儿香。没错,有牙没锅盔,有锅盔没牙,是人生生不逢时的一种无奈。尽管医保上没与时俱进还把补牙当美容不给报销,但毕竟补牙的地方到处都是,穷人有便宜的,富人有贵的,只要想品味生活的美好,谁都不愁没个口中反腐的地方。
好日子总是过得太快,在我刚刚尝到肉香体重也多了几斤的时候,牙又疼了,还是左边。我到老朋友那儿去看,他刚把器械伸进嘴里,那颗牙就掉了。他说就在你你补过牙的旁边。我问,还得补吗?他说,当然,牙是一辈子得养护的东西,要不洋人咋有私人牙医呢?我无语。看来,我这口中反腐还得像社会上的反腐败一样长期搞下去,路还长,松懈不得,因为谁也保证不了好牙不会变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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