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妈妈最后的那一天

       妈妈，今天是7月26日，您摔伤住院的第六天。妈妈，我们准备接您回家了！原谅我上午没来陪您，是因为和二姐一起到医疗器械商店为你买了气垫床和女士接尿器。我们又与连锁家政“58到家”商谈了家庭护工的事，同一位比较理想的家政人员见了面并作了约定，您回到家里就有人专门照顾了！十点多钟接到在医院值班守护的哥哥打来电话说你发生了心脏房扑，又自行恢复了。我想不会有事的。

       妈妈，下午我匆匆来到医院时您还在昏睡，听到我的脚步了吗？我俯下身子抚摸您的手臂您的脸颊，这时，您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我马上要过护工手里的雾化器，坐下来为您继续做雾化，为的是离您更近一点儿，让您一直握着我的另一只手，就这样一直默默地无声地，握着。妈妈，谁能想到这是我们母女最后的握别啊，我们的手若再能相握，我绝不松开。

       我再次仔细端详妈妈的脸。您的脸颊早已不再丰满，眼部似乎有些浮肿，张着嘴费力地呼吸着，皮肤失去弹性但依然白皙，慈祥安静，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故事。

       做完雾化扶妈妈慢慢坐起，您只微微地睁了一下右眼，继而显出非常痛苦的表情，我问您，是胯部疼吗？还是哪儿难受啊？您咬牙坚持着，不言不语。一会儿又转入昏昏欲睡，叫也叫不醒。我用手指轻轻撑开您的眼，跟您撒娇：妈你醒醒，也不睁开眼睛看看我！妈妈您却不肯。我在您耳边唱起您平日最喜欢哼唱的“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您的嘴轻轻动了动，一定是听到了吧。昨天中午我和大姐还跟您一起唱这支歌呢，您的乐观情绪让我们兴奋了许久。

       刚刚找医生查看了昨天的CT报告。医生说，您的股骨颈是比较少见的纵向骨折，而且已经复位，不需手术即可自行痊愈，倒是自身基础病有些麻烦。医生又提醒说，如果再发生房扑须行急救。妈妈，没事的，咱回家慢慢养慢慢调啊。刚打电话让杨帆过来时把背心和新买的纸尿裤带来呢，来了咱就换背心啊。

       将妈妈放下躺平后，喂了些营养液。再睡会儿吧，妈妈，您太累了。快六点了，让哥哥先去吃饭，有您三闺女在这守着呢。妈妈我还想悄悄告诉您，您那天对我说的话我真的没有听清，对不起妈妈，可您那期待焦急的目光却从此定格，挥之不去。

       病房里很静，妈妈您也很静。看到妈妈手臂有些湿漉漉的，脸上也有点点细汗，我用纱布浸了温水，先为您沾沾脸，再为您擦擦臂。抬头突然发现监视仪上的血氧指标低下来了，手指连接处正常，氧气末端还在口中，我的心一下子紧缩。马上喊来护士，紧接着医生主任相继赶到，ICU启动，吸痰输氧按压急救…眼看妈妈呼吸越来越弱，我几乎乱了分寸，只顾俯在您耳边喊着：妈妈！妈妈你醒醒啊！听见了吗？妈妈！妈妈，你怎舍得丢下我们啊，妈妈妈妈再醒醒啊，妈——

       护工提醒下我才慌乱中打电话给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快来啊，妈妈要走了！

       在我撕心裂肺的呼喊声中，妈妈您还是走了，我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您走了，妈妈走的很急，走的也很安详，没有再留下一句话。

       妈妈，您昨天不是说好要回家找爸爸吗？妈妈，您不是说你没事，要穿衣服下地吗？ICU好心的医生劝我不要再插管不要再按压，正好二姐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妈妈，我不再拦您，知您病痛多年一直在顽强抗争。妈妈，我不再拦您，懂您一生不易该歇歇了。妈妈，我不再拦你…我请医护人员撤出急救，拔下您身上的所有连线插管，让您少些干扰，安静地离去……

       可是，心疼啊！就是舍不得您走！

       十来天前，我来石家庄看望爸爸妈妈时，提出给您洗个澡，可是您说过两天再洗。现在，我为您最后擦擦身吧！水温温，心颤颤，泪涟涟，旁人提醒再三，才没让泪水滴落在您瘦弱的身体上。妈妈，这是我们母女最后的肌肤之亲啊，让我慢慢地轻轻地拭遍您的全身。您自幼投身革命，执着坚强；您放弃军旅生涯，默默勤俭持家，把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抚养成人，又帮我们养育后代。您含辛茹苦，操劳一生，像吐丝的春蚕泪尽的蜡烛，而我们从今以后，再没有机会报答您那绵绵如山涛涛如海般的恩情了。

       妈妈，哥姐和家人陆续赶来见您最后一面，诀别的痛哭声在病房弥漫飘荡。女儿再为您最后梳梳头，我知道妈妈生前喜欢整洁也特别爱美，但我很少给妈妈梳头，倒是记得小时候的辫子都是妈妈给梳，扎上各种蝴蝶结，引人赞美。花白的头发在梳齿间滑过，母女的情意在无言中凝固。

       因为取寿衣，倒底没有瞒过爸爸。爸爸蹒跚地来到病床前，摸索着拉住妈妈您的手，喃喃自语：手怎么这么凉啊？我对着爸爸耳朵告诉他：妈妈走的很安详…本想安慰却见爸爸一瞪眼：什么？走了？吓得我再不敢吭声。随即爸爸老泪纵横，抚着您的脸：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就走了呢？

       妈妈，我们不敢在爸爸面前哭，忍得好难受。明年三月就是你们结婚七十周年，我正为此策划一本纪念画册，已经着手制作。妈妈你怎么就不再等一等呢！

       回到没有了妈妈的家。万赖俱寂，任那想妈的泪水如泉流淌，浸湿了衣巾，浸湿了夜……

  7月17日手机拍摄。没想到成了我为父母拍摄的最后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