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笔马良
洪汛涛

一

  大路边，有一座官府的书房。
  书房里，一个身体肥胖的大官躺在太师
椅上，眯着双眼，看一个尖下巴的画师作画。
  这画师，拿着笔，正在纸上描一幅《松鹤
延年》图。
  图描好了，他躬着腰，走到大官面前，嘻
皮笑脸地把那张图端上去，手指着画里的那
株大松树，说道：“大人，您就像这株大松树，
长青不老，万寿无疆！”
  大官心里乐滋滋地，捋捋胡须，随口应
道；“岂敢！岂敢！”
  正在这时，一个十五、六岁放牛的孩子马
良，牵着一条大黄牛，从书房的窗下经过。他
看见窗里画师在作画，踮起脚尖，伸长头颈，
看得出神。
  突然间，那淘气的牛，“哞”地叫了一声，
把大官和画师都怔住了。
  马良这孩子很喜欢画画，可是他家里穷，
买不起—支笔。他在窗口对那画师说道：“请
你借给我一支笔，好吗？”
  那画师问他：“你要笔干什么？”
  马良红着脸，告诉他：“我想学画呀！”
  画师和大官两人相对看了一下，便“嘻嘻
嘻”“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大官嘲笑道：“放牛的也想学画！……”
  画师走向窗口，对着马良啐了口唾沫，讥
讽他：“喂，别做梦啦！好好地放你牛去吧！”
  他“砰”的将窗门闭上了。窗子里，“嘻嘻
嘻”、“哈哈哈”的笑声还在继续着。
  马良心里气愤极了，他拉着牛，离开这
里，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相信，放牛的连
画也不能学了！”

二

  山背。
  大黄牛低着头，走来走去吃青草。马良
在一个大树桩上学画，他描着公鸡、兔子这些
小动物。
  旁边．一个年龄与马良相仿的孩子，蹲着
身子，看他作画。这孩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
然问马良：“马良，你学会了画，是不是也给那
些大官、财主们画呢？”
  马良把头一摇，生气地回答道：“哼，才不
呢！……将来，我专替咱穷人画画！”
他一面说着，一面仍在大树桩上画着。

三

溪边。
牛在溪里喝水，马良手执一根树枝，在沙
滩上学画。

四

  山冈。
  马良砍完了柴，他拾起一块有色的小石
块，在岩石上学画。

五

  马良的破窑里。
  墙壁上已经密密麻麻画满了各种画，但
是他还在不断地画着呢！
  他对着墙壁上的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说道：“可惜我连一支笔都没有！”

六

  山背。
  马良砍了一会柴，坐着休息，随手用石块
在岩石上画起一只白色的小免。他出神地看
了几眼，又继续砍柴去了。
  忽然间，只听得“当”的一声想，飞过来一
支箭，射在那小白兔上，箭在石头上一碰，弹
落在地上了。
  马良回头一看，禁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有一个打猎的，远远看来还以为这
小白兔是真的呢。他走到马良身边，摸摸马
良的头，呵呵大笑道：“画得象真的一摸一样，
我给你骗了呀！”

七

  春去秋来，花落花开，转眼好几年了，马
良学画从没有一天间断过。

八

  马良的破窑里。
  马良拿起木炭，在墙壁上画了一只大公
鸡，虽然画得十分的像，但是公鸡身上没有一
点颜色；他定睛望了一会，又对着手上的木
炭，慨叹起来：“唉！要是我有一支笔，那该多
好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一支笔
呢！”
  紧接着，从半空中传来了一阵苍老、宏亮
的声音：“你现在就会有一支笔了！”
  话没有落音，叮咚的仙乐声自远而近，屋
子里亮起了金色的光彩，一位白头发白胡须
的老神仙，站在他面前。
  马良看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神仙满脸笑容，伸过手来，手上是一支
发着五色光芒的笔，他递给马良：“马良，因为
你不怕困难，勤修苦练，所以才有这支笔。你
拿去吧！”
  马良惊喜地接过笔．双手发抖地捧着。
  和蔼可亲的老种仙，又拍拍马良的肩膀，
说道：“好孩子，记住你自己的话，‘专给穷人
画画’。”
  话刚说完，又是叮咚的几声仙乐，—阵清
风，老神仙不见了，金色的光彩也立即消散。
  马良朝四面望了一会，又看看自己手上
的神笔，揉揉眼睛，惊奇得很。
  马良用神笔在墙上那只大公鸡上一抹，
大公鸡立即出现了美丽非凡的五彩羽毛。一
眨眼，怎么那大公鸡动了几动，扑扑翅膀，从
墙壁上跳下地来，变成真的鸡了。它还伸长
脖子，“喔喔喔”地叫了几声，从窗口飞了出
去。
  马良喜得蹦起来：“这笔好哇！这笔好
哇！”
  门外突然一阵喧哗，是孩子的叫喊声、哭
声，相一个成年男人的叱咤、责骂声，马良不
知是出了什么事了，将神笔往怀里一放，赶出
门去了。
 
九

  村口。

  一个凶恶的衙役，枪走了一个孩子的羊。
那孩子哭着、叫着：“别抢我的羊呀！别抢我
的羊呀！”
  衙役用力把孩子一推，狠狠地说：“你再
嚷，我揍你！”
  马良赶到的时候，衙枝已经把孩子踢倒
在地，抢着羊走远了。马良过去揩揩那孩子
的眼泪，说道：“别哭啦！我来给你想办法!”
  他走近墙壁，从怀里取出那支神笔来。他
用神笔在墙壁上画了只小羊，只见一道白光，
那只白白的小羊，四脚攒动，摇摇尾巴，从墙
上跳下来。“咩咩”叫了几声。
  马良把那只羊送给那孩子。
  那孩子抱起羊，又高兴又惊奇地望着马
良手上的笔。

十

大路边的一丘田里。
一个年老的农民，弯着腰，拉着犁耕田。
一个年青的孩子吃力地把着犁，跟在后头。
  田里的泥土硬呀，老农民汗流如注，喘
着气；拉了几下，忽然晕倒在地上了。那孩子
急坏了，连忙跑过去，扑在他身上，喊起来：
“爷爷！爷爷！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马良砍柴回来走过这里，急忙帮助那孩
子将老农民扶起来。
  他看看老农民身上背着的绳索，和绳索
后面拖着的犁耙，知道他们没有牛；他从怀里
取出神笔，去田边的石头上画牛了。
  牛才画了一半，只听得几声锣响，大路
上，大官威风凛凛昂着头坐在一顶小轿里，打
这儿经过。
  马良没有注意，专心画着牛；牛画好，就
变成一条真的大牛了。老农民被惊得发呆了，
孩子乐得叫起来。
  不幸，这些都叫过路的大官看见了，他悄
声喝道：“快停下！快停下！”
轿子立刻停下来。
这时，马良正把犁挂在牛的身后，准备耕
作，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一把将马良拖去了。
  大官回进轿子，拈拈胡须，嘻嘻地笑着，
叫道：“打道回府!”
  轿子在吹吹打打的乐声中过去了。
  老农民和孩子没有办法，难过地低下了
头。

十一

官府的大厅里。
大官躺在一把大师椅上，皮笑肉不笑地，
说道：“马良，绐我画个金元宝！”
  马良站在台阶的下面，板着脸，愤愤地说
道：“我从没有见过什么金元宝，不会画！”
  大官把手一抬，道：“来人，给我拿个金元
宝来！”
  一个衙役双手捧来一个金元宝，放在马
良面前的台子上。
  大官指着台子上的一张白纸，命令马良：
“你就照它的样子画吧！”
  马良转过身去，顶了他一句：“你有金元
宝，还要我画金元宝做什么?”
  大官冒火了，双眼睁得圆圆的，敲敲台
子，骂道：“混蛋！我有金元宝关你什么事！我
叫你画，你就得画!”
  马良坚决地问答道：“我不画!”
  大官气得跳起来，他怒气冲冲地过来，夺
下马良的神笔，把它掷在地上，骂道：“你胆子
真不小！”
  然后，又回过头去，叫道：“来人哪，快把
他关到监牢里去!”
  马良趁大官回过头去叫人的机会，忙把
那支神笔拾起来，藏布衣襟里。
两个衙役奔过来，架着马良走了。

十二

  阴暗的监牢。
  四、五个农民关在监牢里，有的唉声叹
气，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咬牙切齿……
  “吱”的一声，监牢的木栅门忽然开了，马
良给衙役从门口推进监牢，摔在地上。
农民们都赶过来，将他扶起。
马良看看大家，问道：“你们犯了什么
罪？”
  一个年老的农民说：“我们缴不出皇粮，
就把我们抓来了！”
一个年青小伙子说：“再不放我们出去，
家里人都要饿死了！”
  马良皱皱眉头，想了一会，他又走向木栅
门跟前，瞧了瞧。
  这时，天色已晚，外面黑漆漆的，似乎看
守监牢的兵也走开了。
  马良立即走向墙壁，从身上取出神笔．就
在墙上画了一扇大门。
  一阵白光，墙壁上真的有一扇门了。马
良拉开大门，门外是一片静静的郊野。
  马良轻轻叫道：“乡亲们，快跑吧！”
  监牢里的农民们，迅速地从这大门奔出
去了。
  看守监牢的兵发现了，他大声叫起来：
“犯人逃跑了！犯人逃跑了！快追！呀……”

十三

  郊野。
  月色暗淡。马良从大路上过来，听见后
面人声沸腾，知道有人追赶，他急忙躲在路边
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果然，一大队衙役，手提熊熊火把，腰挂
闪亮大刀，骑着高头快马，向着大路一直追过
去了。他们嘴上喊着：“追呀！”
  “不要放走了马良！”
  “马良跑不了！”
  “……”
  声音渐渐远去，马良从石块后面出来，他
取出神笔，在石头上画了一匹大白马。
  大白马身子一抖，变成真的马了；马良跳
上马背，双腿一夹：“快跑！”
  大白马飞一样地向着另外一条大路上奔
去了。

十四

一座小城的城门口。
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

  悬赏捉拿逃犯马良
     该犯身带妖笔      可将东西画活
     现犯劫狱大罪      隐名在外潜逃
     如果有人告发      官府重重有赏

  告示前面围着一大群人，他们看了告示，
交头接耳，悄声议论。
  马良正挑着一担柴，从这里走过；他看了
告示，不发一声地走开了。

十五

烈日当空。

  郊野的土地被晒得裂开；田里的稻苗低
垂着头，都快要干死了。
  田边的低地上，有一口小井，井里还有一
些水．农民们用水桶背了水，走上两丈多高的
踏阶，倒到田里去。
  背了将近一天了，田里才湿了小小的一
块，农民们又累又急。
     一个瘪嘴的老婆婆，也在这里背水，实在
支持不住了，脚一软，从踏阶上滚下去了，险
些掉在那口井里。
     正在这时，马良挑着一担柴，经过这里，
看见这种情景，也顾不得自己的危险，取出神
笔，在田边地上画了一部水车，水车的一头，
直伸到低地的井里。
     水车马上变成真的了。马良跳上水车，踏
了起来。
     在边上看的农民都高兴极了，一个青年
农民跳上水车，和马良并排踏着。
     一个中年妇女双手拢在嘴边，向远处高
声叫道：“乡亲们，咱们有水车了啦！水来了！”
     水从水车里哗哗流出来，干旱的土地湿
了一片又一片，那些枯了的稻苗，似乎马上抬
起头来了。
     农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都围在水车的
旁边。
     那个中年妇女指着水车上的马良，说道：
“这水车，就是这位小哥给咱们画出来的！”
     农民们又惊奇又高兴地望着马良，悄声
地说着：“他就是马良吧！”
     “不错，就是马良！”
     “神笔马良，就是他！”
     “马良是好人哪！”
     “轻些，官府出告示在抓他呢！”
     一个衙役不知是什么时候混在人群里，
他听说马良在这儿，马上将人们推开，奔到水
车前面，取出锁链，急往马良头上一套：“嘿！
你就是有妖笔的马良，走！”
     农民们上前阻拦，衙役取出一把亮闪闪的
刀来：“谁来，就跟马良一样！”
     马良给衙役拉走了。

十六

衙门里的大堂。
大官大模大样地坐在堂上，马良披枷带
铐站在台阶下面。
  大官圆瞪着眼，手执白纸一张，大声念
着：“罪犯马良，用妖笔惑众，劫牢谋反，判死
罪，妖笔没收归官……”

十七

  官府后堂。
  大官手拿神笔，歪着头，摸摸下巴胡须，
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得意地狂笑：“这一下，我
要什么就可以画什么了！嘻嘻嘻……”
  他笑了一阵，对跟在他背后的画师说道：
“来，绐我画一株摇钱树！”
  画师弯着腰，应了一声：“是！”
  画师双手接过神笔，在墙上画了一株又
高又粗的大树，大树上挂满了闪亮的金钱。
  大官喜欢极了，奔了过去，想抱着树干摇
钱，哪知道摇钱树没有变成真的，他猛地撞在
墙上，把头撞痛了。他又气又恼地回过身来，
对画师叱责道：“不中用的东西，还不给我
滚！……”
     画师尴尬十分，匍伏在地，连连叩头求
饶。
     大官气乎乎地，叫道：“快把马良带回
来！”

十八
    
     法场。
马良绑在刑台上，他挺着胸，昂着头，双
眼睁得大大的。
一个凶神似的刽子手，拿着一把亮晃晃
的钢刀，立在马良的身背后。监斩的官员，缩
着身子，坐在一旁，他绷着脸，紧张地下命
令：“准备——”
那刽子手把钢刀高高举起，正要砍下去
时，一个衙役骑着快马赶来了，他从老远老远
的地方叫道：“慢杀！慢杀！老爷吩咐把马良
带回去！”
  监斩的官员必恭必敬地立起来，忙说了
一声：“是！”
那衙役把马良拉上马背，匆匆赶回去。

十九

  官府后堂。
  大官躺在太师椅上。画师眯着眼睛立在
大官的背后。
  马良站在阶下，闭着嘴巴不说话。
  大官装起一副笑脸，对马良说道：“马良，
老老实实给我画！免你死罪！”
  马良仍不作声。
  大官发怒地拍一下台子，大声叫起来，
“快给我画！”
  马良咬咬嘴唇，动了几动，慢慢地答了一
句：“好吧！把笔给我。”
  画师躬着腰，从大官手上接过神笔，跑过
去递给马良。
  大官见马良答应画了，心里高兴，揉揉胡
须，说道：“给我画一座金山，山上要全是金银
财宝。”
马良睨视他们一眼，拿着神笔，走向墙边
去。
  他用神笔在墙上画了一个大海。
  海水真的荡漾起来了，泛着银色的波浪。
  大官看了，脸孔一板，生气地说：“我叫你
画金山，干吗画成海？”
  马良用神笔在海面涂了几笔，果然海中
央出现了一座金光四射的金山。
  大官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乐得叫起来：
“好哇！快给我画只大船，我要到金山上去运
宝贝！”
  马良在海边画了一只大木船。木船变成
真的了。大官急忙爬上了船。
  画师和一些小官们，都想去发财，争先恐
后都爬上船来了。
大官冒火了，把他们推下来。有几个还
不肯下来．被大官一脚踢在大海里，给海水漂
走了。
  马良画了几笔风。大木船的帆篷胀得鼓
鼓的，就疾速地向前驶去了。
  马良不歇手地画风。大海不安地吼叫起
来，卷起了滚滚的巨浪，大木船有点倾斜了。
  大官害怕极了，他立在船头，抱着桅杆，
大声地叫着：“马良，风太大了，不要再画
了!……”
  马良不去睬他，还是不停地画着风。海
水发怒了，浪涛扑上船去了，船快要翻了。
  大官在船头摇着手，喊叫着。风太猛了，
喊什么也听不出来了。
  马良冷笑了一声，说道：“运你们的财宝
去吧！”
  马良还是画着风。风更大了，从空中吹
来了许多厚厚的乌云，把天都遮得暗暗的。
浪更猛了，海水像倒坍的高墙，一道连一道地
往船上压去。
  船翻了，船碎了，大官和他的奴才们都沉
到海底去了。

二十

大官死了。马良呢，他回到了穷人中间。
他们一起踏着水车，快乐地唱着歌。
稻苗都绿油油的，迎着微风摇动着。
马良笑了，农民们笑了，似乎稻苗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