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南响堂寺来,准备往西纸坊村,见路边一老妇,忙上前问路。她好心指给我们,就沿着铁路往前走,大概有一华里的样子,南响堂下边的村子就是了。玉皇阁呢,她说,就是下边,过去便能看到。
沿着村子往南走,一村子两侧都是宾馆、饭馆和做生意的店铺,村子的西侧就是热闹的公路,大车小车,穿流不息。没有多远,就能看见南边一座高大的庙宇,一定就是那著名的玉皇阁了!
滏口陉,今河南省与河北省交界的滏山之间,自古便为重要隘口,直探华北大地。它起始于石鼓山中,处于战国时期赵国的腹地,这条古道通往长治,途经磁山、响堂、潞城,是在鼓山南部与神麓山对峙形成的峡谷。
据唐《元和郡志》云:滏山有滏水出,为太行第四陉。这里山高沟深,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滏口陉之所以重要,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磁州的瓷器。“磁州窑”之名源于北宋,有“南有景德,北有新城(磁州)”之说,说明磁州窑当时在我国陶瓷行业中的重要地位。
更重要的是,当时北齐王朝有两个政治中心,即今河北临漳县邺镇的国都和山西晋阳的陪都。北齐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常常穿梭于晋冀豫,滏口陉成为此时二都之间往返的通道。他们不仅修整了河谷中的道路,还在响堂等地开凿石窑,修建庙宇,既为献佛,也为往来商旅、行者提供行宫。
滏口陉是著名的太行八陉之一,是从山西高原穿越太行山东下华北平原的战略要道,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 就在响堂寺脚下的沿河公路上车来车往,熙熙攘攘,昭示着这里昔日的繁华,悠悠不尽的滏河水将人的思绪带往那遥远的从前。
当历史行进在公元前262年,老将廉颇带领45万经过“胡服骑射”训练的精锐部队出滏口,可惜的是这支自“胡服骑射”以来的主力部队竟毁在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手里,活活被秦将白起坑杀。自此赵国休矣!不知那40多万屈死的亡魂可还记得这险峻的滏口陉,这悠悠的滏河水。
东汉建安九年七月(公元204年)
,袁尚想要利用滏口陉进可攻退可守的地理优势来攻打邺城。不想却被更加熟悉这里形势的曹操一举击溃,败逃中山而去。两年后的建安十一年(二○六)正月,曹操再踏滏口,翻越太行山,到山西讨伐高干,仅只三个月而高干败亡。不想得胜而归的曹操却高吟了一首《苦寒行》:“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滏口陉边的战争让人见识了无数英雄的名字,诸如后赵张沈问鼎邺城的战役,北魏的尔朱荣葛荣、高欢与尔朱兆之战,隋末农民起义军窦建德与沧州刺史窦宗的鼓山之战,宋代著名的抗金英雄宗泽和岳飞也曾驰骋在滏口陉内外。
如果说太行第五陉井陉,是一位始终带着一种悲壮情怀的勇者,那么我们踏上的太行第四陉滏口陉,则更像一位多情的侠客。
“滏口陉是太行八陉中地势起伏最小的。”从地质学家的角度来说,“它实际上是把长治、潞城、黎城、涉县这些太行山里的盆地给串联起来了,也因为有了一连串的盆地,所以几乎感觉不到很大的地形反差,就穿过了太行山主脉。”广义上的滏口陉是山西省长治至河北峰峰这一线。真正的滏口陉其实就是鼓山与元宝山之间的这一段。
滏口陉中的玉皇阁是太行八陉中仅存的关口建筑,关门外矗立着这样一尊石塑像,残损的模样见证了古道的沧桑。
从地图上来看,滏口陉有东西两个陉关,西边是黎城东阳关,东边是峰峰滏口关。东阳关又称皇后岭,这里原有关门与关墙,现已不存。西边的滏口关的关门保存完好,关门上建有一座楼阁,又称玉皇阁,始建于明代。这是太行八陉中仅存的关口建筑。
长平之战,这是滏口陉承载的最重要的一次军事活动,交战双方则是两个超级大国——秦国和赵国。这场战役无论哪一方取胜,对整个中国的影响都是深远的。倘若我们不知道历史的结局,当时的胜负还真是难料。彼时的秦,经过商鞅变法日益强盛。而赵经过了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国力也是盛极一时。
不过细细分析,秦的商鞅变法是一次全面深入的改革——从经济基础到上层建筑;而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主要在军事领域。这也就导致了赵国在政治上,特别是经济上的改革显得薄弱。而这场战争,其实就是两国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的全方位决战。
赵国先输一招。
后来,商鞅被杀身亡,不过变法仍旧执行;而赵武灵王困死沙丘后,改革就此终止。
赵国又输一招。
秦国进军赵国,双方交战地点选在长平——距离赵国都城邯郸不过百余里。
兵临城下,赵国并不慌乱。
四十五万大军的不归之路——公元前262年,赵国老将廉颇率领着四十五万大军,从邯郸西上来到滏口陉。没有任何文字记载,赵国的这四十五万军士此时想着什么,做着什么,说着什么——因为,他们什么也没留下。
他们全死了,四十五万人,没有名字,没有墓地。
长平之战结束后,《上党记》记载了当时的惨状:“秦坑赵众,收头颅筑台于垒中,因山为台,崔嵬桀起,今仍号之曰‘白起台’”。白起台——这是他们最终的归宿。而白起台,最终也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再无影踪。
其实,起初交战时,赵军在总体实力上虽不如秦,但秦也并未占到太多的便宜。主将廉颇针对敌强我弱的现实,采取了以逸待劳的战术。赵军先占据有利地形,通过防守伺机还击。这时,秦赵双方不分胜负。
不过,随后秦反间计得手,赵括取代廉颇任大将,下令全线突击,赵军虽然勇猛,而且杀伤秦军过半,然而终究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
四十五万生命,换来了几个耳熟能详的成语:不遗余力、义不帝秦、纸上谈兵、窃符救赵、毛遂自荐等。这是滏口陉的命运,是每一条太行古陉中不可回避的事实,无数生命让山石有了抒发情感的可能。
然而,战争的悲剧并没有就此结束。
几百年后,滏口陉,曹操来了!紧接着,袁尚也来了,他是来杀曹操的。
袁尚看上了滏口陉,想利用古道的地理优势直取曹操的大本营邺城。东汉建安九年七月,袁尚起兵。只是,袁尚的计划被曹操识破。
曹操曾对他的手下这样说:倘若从大路上来,吾当避之;若从西山小路而来,一战可擒也。西山小路指的就是滏口陉。
一语成谶。当袁尚的兵在滏水河畔安营扎寨,准备攻取邺时,曹操的军士已经在滏口两侧的山上早早埋伏。因此,胜负不难预料,双方一交战,曹操便轻而易举地战胜袁尚,袁尚败逃中山。
建安十一年,曹操的兵马又一次踏上滏口陉,目的是到山西讨伐高干。百天之后,曹操得胜归来,依然是从滏口陉返回邺城。也就在这一次,曹操写下了他那首脍炙人口的《苦寒行》: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在曹操眼中,胜利并未带给他快乐,相反,连年征战,习惯了生死离别的他,内心充满了忧伤与矛盾。
此后滏口陉依然难见太平,东晋的后赵张沈问鼎邺城的战役、后燕灭西燕之战、北魏高欢与尔朱兆之战、隋代的平杨谅之战……无数的铁蹄战马就这样来来往往地忙碌在滏口古道上,无数的尸骨就这样横陈在鼓山脚下、滏水两岸。
唐代大诗人杜甫也为此感叹不已:尸填太行道,血走浚仪渠。滏口师仍会,函关愤已摅。
最让人充满感伤与无奈的战役是隋末的农民起义军窦建德与沧州刺史窦宗的鼓山之战。
一方是不甘忍受剥削和压榨的农民起义军领袖,一方则是忠于朝廷的忠义之士——英雄对英雄,孰存孰亡,都是一个悲剧!沧州刺史窦宗固守在鼓山之巅,窦建德率领的农民军则围在鼓山脚下。窦建德敬佩窦宗的忠烈品格,想规劝其降。
因此,战场上出奇安静。窦建德并不急于攻山,他将山下围得水泄不通,完全断绝了窦宗的粮草,试图用冷战的办法逼迫窦宗下山归降。
七天七夜之后,奄奄一息的窦宗忽然站立起来,穿上整齐的盔甲,面向西方的滏口古道,向古道上的石阙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量仰天长叹,立逝而亡!
窦建德感其忠勇,为他在山顶上修建了一座窦公祠,以示敬仰。鼓山的这个山头叫磨盘山,当地的老百姓在讲到这里时,常常悲叹:豆在磨盘,必然要亡。
唐代安史之乱之后,朝廷在滏口置关,滏口陉又成为唐代中央政权与河北藩镇割据势力争夺的要地,宋代著名的抗金英雄宗泽和岳飞也驰骋在滏口陉内外。
即使今日,这里仍保存着大量的战争痕迹和历史文化遗存,北齐高氏皇族的行宫(响堂山石窟)、唐代沧州刺史窦宗的墓葬、宋代抗金战争中遗留下来的古地道等。
宋代之后,随着政治中心的转移,滏口古道这个曾经作为7个封建王朝(赵国、曹魏、后赵、冉魏、前燕、东魏、北齐)的战略要道地位也渐渐褪去了色彩。
穿行在滏口关上,历代风流人物仿佛与我们一起,让我们心存敬畏,时空转换间,仿佛又能看到当年的金戈铁马,从戎岁月,英雄人物辗转于其间,挥叱方酋。禁不住感叹,物是人非,我们白白的在世间争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