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9月18号到10月2号,应美国国务院邀请,我去美国采访总统大选,去了4个城市——华盛顿特区、底特律、芝加哥、西雅图,最后从旧金山返回,期间采访了民主党、共和党负责竞选的官员,其他政党和民间组织的负责人,媒体的编辑、记者,也采访了大学教授和普通美国人。这次采访带我们四处走的是美国国务院外国记者中心的周书龙,同行的还有来自亚太国家和地区的11名记者。

中国大陆惟一受邀的媒体就是《中国青年报》,代表中国香港的是凤凰卫视的评论员邱镇海,台湾是《中国时报》,另外还有澳大利亚、新西兰的记者、日本《读卖新闻》的记者(该报记者介绍的时候总是说:他们的报纸是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报纸——1000多万份),还有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的记者。这次活动也请了韩国的记者,但因故没去成,越南的记者则在定了机票后被官方阻止了。

如今,大选已经结束,布什得以连任,与我采访后得出的结论一致,也算没看走了眼。第一次去美国,只有两周的时间,虽然有点走马观花的味道,但我还是愿意把此行的得失记录下来,和各位读者分享。

 

为什么把惟一的机会给《中国青年报》
为什么把机会给我?

8月中旬,我刚刚从《青年参考》调到国际部不久,美国使馆的熊昱彤女士打电话说要请一位记者去美国采访大选,是美国国务院组织的,他们提供所有费用,问我愿不愿意去,我为什么要拒绝呢?于是就答应下来,领导也表示支持。可能大家会有疑问,为什么请《中国青年报》而不是其他媒体?

这是因为《中国青年报》长期以来在美国使馆的印象中,属于比较中立客观的报纸;再就是《中国青年报》广泛的社会影响力,我给美国使馆写的本报介绍材料中特别提到:《中国青年报》的文章被网络、其他纸媒体、电视广泛转载,影响读者近千万,我想,报纸的影响力和公信力是得到尊重的关键。美国使馆的工作人员还告诉我,他们每天都看《中国青年报》,把其中涉及美国的报道和评论翻译成英文,送交美国国务院,有的重要报道还送上国务卿鲍威尔的办公桌。

他们对《中国青年报》的重视,最主要的原因是前人的积累,这既包括前辈们辛苦打造的报纸整体形象,也包括国际部的领导、前辈们在国际报道领域奠定的良好基础。没有这些一点一滴的积累,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打拼很难短时间内受到如此规格的重视。

我刚调到国际部,就碰到这个"天上掉下来的机会"自己也有点出乎意料。我想这里面既有我自己积累的人脉,也有偶然因素在里面。我和美国使馆新闻处负责媒体事务的熊昱彤女士从2000年大选认识到现在,一直保持联系,正是她的推荐才有了这次采访,也请允许我借这个机会表示感谢。另外,我在做了9·11的报道后,美国驻华使馆前新闻官倪克波专门约我探讨如何和使馆打交道的问题,和现任新闻官裴士莲也有过多次一起聊天的经历。这样,他们对我个人的报道风格和英语水平都很了解。这就是作为一个国际新闻记者应该做的:既要和使馆的中方雇员保持良好的关系,又要抓住机会和老外直接接触,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直观地了解你的水平。偶然因素就是我的同事石洪涛恰逢出差,部门只有我一个记者在家。石洪涛写过许多关于中美关系的文章,美国使馆对他的报道和评论非常重视,以前我在《青年参考》时,我们俩常常一起出现在美国使馆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我想,如果他在家,应该是他获得邀请;如果他去美国报道大选,凭借流利的英语、扎实的基础和勤勉的态度,会比我做得更好。


在国外采访要提前做准备
读书再多也嫌少
这次可是坐够了飞机,9月18日从北京飞到美国西海岸的旧金山,然后飞到美国东部的华盛顿特区,又一路自东向西,经过十几天的奔波杀回西海岸的西雅图,中间在芝加哥、底特律、密歇根州首府兰辛进行了采访,白天采访,晚上写稿,人就像上紧的发条,一点也不敢放松。


然而,紧张解决不了问题,要有平常心才能好好工作。在华盛顿时,有一天晚上和国内的一个哥们聊天,他说要努力啊,好不容易去一次,不就十几天吗,不睡觉也值得啊,一定要多看、多写,玩儿命写!对此我却不敢苟同。我觉得保持一颗平常心最最重要,因为这是采访,不是旅游,充分的休息后才能好好工作。况且,作为记者,随时都要保持清醒,不管是去美国,还是去肯尼亚,都要用平衡的心态去工作,内心深处保持客观,行为也保持客观。

要想客观报道,就要在去之前尽可能多地了解他们。我采访后发现,在国外采访,英语多好都有麻烦,看了多少书都不够用。
还是先从英文说起吧,我大学读了四年英美文学,后来又专门读国际文化交流专业,但还是发现在纯英语的环境里比英语是母语的人差一点。一开始听人说flip-flopper,脑子里知道是那个词,可就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好生着急,一问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词是指"反复无常、经常改变立场的人",在2004年大选期间专指克里。如果说flip-flopper这个词flip-flop这个词的词义的引申,那么下面这句话就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了:Republican women like men。这句话贴在密歇根州共和党总部的一面墙上,类似于我们的标语口号,直译是"共和党的女人喜欢男人",可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女人喜欢男人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共和党的女人喜欢男人就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不明白怎么办?问吧!一问才知道,美国的政治是两党尖锐对立的,这句话应该反过来理解,讽刺"民主党的女人不喜欢男人",也就是说民主党的女人爱搞同性恋,共和党不会搞同性恋。

当然,没有英文是不行的,但只懂英文也是不行的。我们常常一天有四个采访,涉及到大选的方方面面,接受采访的有各色人等,有时候是讲座的形式,有时候简单说几句,然后大家提问,内容涉及媒体、资金、种族、外交、竞选策略等各个方面,接受采访者不像那些在长期居住在非英语国家的人那样照顾对方是"外国人",而是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中间夹杂着大量的俚语和专业术语。西雅图民主党竞选总部负责媒体的老兄是最令人头疼的一位,天生说话快,没法改,像极了好莱坞的黑人快嘴丹泽尔·华盛顿。这种情况考验的不仅是英语水平,而且是对美国的了解,对美国政治的熟悉程度。在赴美采访前,我拿出半个月的时间恶补,总算能应付下来。


除了采访还好多事可做
身在美国也可了解亚洲
我觉得,到一个采访,除了采访本身,了解这个地方的风俗文化,和当地人、同伴交朋友都是不可忽略的,记者永远不嫌朋友多。


首先要融入当地。我采访前,有人劝我说,美国人给钱让你自己吃饭是吧?那带些方便面去,这样可以省不少钱呢!对此我更是坚决反对,去一个国家,就要体验那里的生活方式,吃也是不可忽略的环节。在日本人开的寿司店、在美国的快餐店"赛百味"吃饭,我发现店里只有一个人,连做饭带收钱全包,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效率吧!如果天天躲在宾馆吃方便面,怎么能体会当地人的生活?在芝加哥郊区采访一次竞选机会时,我和当地人一道领了热狗吃,和不同肤色、不同年龄的人聊天,通常是聊到最后他们才惊奇的发现我原来不是当地人,也不是美国人,而是来自遥远的中国,这才拿出美国人惯有的夸张大呼:"天哪,原来你是中国来!"只有这样的融入,你才能得到最真实的答案。当然,这也多亏了美国是个移民社会,大家不排外,不以肤色看人,你口语杂,或者犯个语法错误大家不在乎,他们的总统老犯低级错误不也还是照样当选?;同行的凤凰卫视评论员邱镇海早年留学欧洲多年,他说欧洲人对外国人很礼貌,但你想这么轻易的融入不大可能。

其次,抓住机会多了解世界,多交朋友。我们同行的来自亚太11个国家和地区,这本身就是一个小世界。在这些人里面,按照文化传统自然的亲疏有别。我和香港同胞、凤凰卫视评论员邱镇海、台湾《中国时报》的徐孝慈小姐常常召开"两岸三地会谈",一起吃饭,还一起购物。新加坡人也愿意加入我们,大家交往起来也关系融洽,但心里还是觉得和香港、台湾是自己人,新加坡人是"外人",后来有一次我们四个叫着日本《读卖新闻》的记者一起在芝加哥公牛队球迷的酒吧喝酒,大家一起讨论亚洲的状况,对彼此又增进了了解。与我们相似的是,马来西亚人和泰国人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而新西兰人和澳大利亚人更是形影不离。但作为一个集体,我们都加深了对亚洲国家的了解。

另外,为采访大选而来,但不能单纯为了大选而不顾其他,多了解另外一个国家,不仅仅是为了写稿,更重要的是可以充实自己,也只有看世界、看不同的国家多了,才可以从中国古老文化中跳出来回头看,这样,才能看得更清楚。

 

和美国人叫板英文感觉爽
采访未获大突破是遗憾
我们一行在西雅图的一个酒吧观看了第一轮电视辩论,大家一致认定克里战胜了布什,可第二天和一个支持共和党的博客交流时,我们却受到了"侮辱"。


这位博客是个生意人,可出于个人爱好天天写东西,而且还小有名气,他询问了我们一下,发现我们一致认为克里胜,很是不以为然,他说:"克里在辩论中身体语言得体,动作洒脱,如果不懂英文,那么你肯定认为克里赢了;在你们这些英语是第二语言、水平还不错的人听来,克里也赢了,因为他逻辑清晰,用词得当,不像布什那样连拉登和萨达姆都弄混。但有些东西你们不明白......"


在他讲了半天后,意思是说你们这些老外理解的不对,克里实际上没占什么便宜。我不同意他的看法,于是开始发问:"有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你们美国人难道不介意自己的总统的智商和语言能力吗?全世界都在拿布什的低级语言错误取笑,怎么大家还是选他?"接着我举了几个布什语法弄错的几个例子,他听了脸通红,言不及义的解释了几句就顾左右而言他了。事后,同行的记者对我说:"好啊,你给我们争了口气!"
当然,这只是个小插曲,整个采访还算是顺利进行,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但遗憾还是不少。


首先,没能实现既定目标。安排行程前,美国使馆工作人员问我有什么计划,我说:"没什么,你让我采访一下布什和克里就OK了。"当时,我还抱着一点点希望,可到了后才发现根本没有希望。美国老百姓在选自己的总统,根本不管这个世界怎么看,布什和克里讨好的是选民,要通过自己的媒体来展示自己,外国的媒体怎么说他们不关心,根本不可能拿出时间来接受我们的采访,因而,负责安排我们日程的官员也没碰这个钉子。


其次,采访按部就班,未能实现大的突破。临走前,有同事和我说:"中国青年报的传统就是突破!"这我自然知道,但人生地不熟,想从别人安排的框框里跳出来很难。除了安排的项目外,我们四五个人抽时间参加了奥巴马竞选参议员的机会,参加了民主党副总统候选人约翰·爱德华兹在底特律郊区一座教堂的演讲。可惜,和新闻官央求了大半天没有得到采访时间,和当地媒体的记者一起围堵爱德华兹也以失败而告终。


另外,由于行程的关系,没去选战最激烈的佛罗里达和俄亥俄,也没去最保守的得克萨斯,甚为遗憾。还有就是时间短了点,有好多想问的没来得及问,只好等下次再问啦!

 

原题《我采访美国大选的得与失》,2004年发于青年报刊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