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咔哒，咔哒……”门外的石板路上又传来她木底凉鞋的声音，我开始在心里默数：“5，4，3，2，1……”声音在我数到一的时候戛然而止，门锁轻响，她走了进来。
“今天吃什么啊？”我盯着电脑的屏幕，头也不回的问。
“吃你个大头鬼！”她的声音清脆悦耳。
“我这两天减肥，大头的我吃不下，给我来个小头的吧。” 我转过身来，露出一脸的无赖相。
“讨厌……”她抿嘴轻笑，“我怎么会喜欢你这么个无赖……”
“因为我魅力无可抵挡”，我做出自恋状。

“你爱我吗？” 一边把手里的菜放进冰箱，她问。
“当然。”
“当然什么？”
“当然当然啦……”
“你呀，你呀……”她叹了一口气，随手拿出几个西红柿，在水龙头下面洗。
“今天我们经理约我明天去看电影。”说话的时候，她没回头。
“你们经理？那个老头？”
“不是的，他退休了，现在是他的儿子——你说我去不去？”
“随你，想去就去呗。”我懒散的回答


晚饭后，她站在窗子旁，夕阳的余晖斜照在她身上，好像一幅完美的图画。
“他在做什么？”看着外边已经平整好的土地，她问我。
   三个月前，一个男人买下了我隔壁的房子。从那时候起，他每天都在下班以后都会整理他门前已经荒芜很久的空地。开始的时候是铲掉杂草，然后就开始深挖。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松土，他挖的时候很专注，很投入，也很繁琐。他每天都要挖一个4平方米左右，深一米的坑，最后，还要把挖出的土填回到坑里面，挖的过程中只要是遇到稍微大一点的石头，他都要把工具放在一旁，然后把石头从坑里面搬出来，走20米摆放在空地的一边，这样，很短的时间，我们俩的房子中间就有了一片平整的场地了。

太阳在她的身上打出了一道光晕，看着她的背影，我走过去，在背后揽住她的腰。嗅着她的淡淡发香，我感觉到了一种永久。
“他在修花圃吗？”她又问了一次。
我说：“谁知道。”

二、
“给我……倒杯水……好吗？”我呻吟着说。
“才一天功夫，怎么病成这个样子？”她皱着眉头说。
“病来……如山倒……”我用一只手遮住眼睛，透过手指缝偷偷看她。
她递给我一杯水，然后拿出我腋下的体温计，给我揶了揶被子。
“那一会我给你煮碗西红柿鸡蛋面吧”，她看了一眼体温计，又说，“不发烧啊。”
“我发……低烧……”我继续呻吟，“不好意思，耽误……你了。”
“知道耽误我加班就不要乱生病！”她假装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加班？你不是要去看电影吗？”我坐了起来。
“看电影？”她睁圆了眼睛，我赶紧躺下，做出虚弱无力的样子，脑子里开始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一会，她说：“吃药吧。”
“我又没有病，吃什么药。”我的话语经常不经过我的大脑，直接就从嘴里蹦出来了，这次又是这样。
“哦，不是，我病得很严重……”我亡羊补牢般的想补救一下。
“你呀，你呀……”我偷偷看到她的嘴边还有一点笑意。

“那还有鸡蛋西红柿面吃吗？”又过了一会，我小心翼翼的问。

吃过了面，她又站在窗口向外望，我的邻居还在窗外忙碌着。虽然是傍晚，但是夏天的太阳还是很厉害。这几天，他的皮肤就变得黝黑，微胖的体型也消瘦下来，可是他还是每天都在工作着。他在平整的地面周围挖了一条浅沟，然后开始挑拣他挖出来的那些石头。找到大小合适的，就把石头半埋在沟里，一天工夫，一条石头围栏已经初具模样了。
“他在种树么？”她问我，
“不像啊，他会不会在寻找什么宝藏呢？”我胡乱猜测。  
她认真起来，看了一会，说：“不会的，寻宝不用把石头摆得那么整齐，应该是要种花吧？”
“他一定很爱花，只有真正爱花的人在种花的时候，才会那么转专心，那么认真……”她又说。
太阳落下了，我的邻居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她还站在窗口，静静地向外看。
“明天，咱们去看电影吧。”我拉着她的手，轻轻地说。
“嗯……”

三、
“你在看什么？”我问她。
“星座解析——你是白羊座的吧？”她一边看杂志一边说，“白羊座的男生聪明、富有活力，能够吸引别人的注意……”
“对，对……”我点头。
“可是白羊座的男生比较容易害羞，不喜欢直接表达自己的感情，同时又有点懒惰，不想负责任……”
“一点都不准，不准啦。”我讨好的看着她。
“真的不准。”我又加了一句。
“你呀，你呀……”她说。

又一个下午，她站在窗边。
窗外的花圃已经修整好了，配上碎石围栏，看起来很别致。那么大一片空地，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他不可能全都整理完的，可是，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三个月，今天我们从窗户看出去的时候，居然看到整块地已经被平整修葺好了。
“你猜他要种什么花？”她问我。
“谁知道……也可能是要种菜吧，要是种菜就好了，说不定咱们可以乘着黑夜去偷个萝卜什么的……”我胡乱猜测着。“嗯，最好还有西红柿，我可喜欢吃西红柿了……”
“你怎么就知道吃啊？一点都不浪漫。”

“我想他种花一定是为了纪念谁……要是只是一个花匠，怎么会那么认真呢？” 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她问。
    隔了一会，她又问：“如果我离开你，你会不会种些花来纪念我呢？”
    “我不会，因为我知道你唯一喜欢的花是爆米花……”我笑着说。这时候，我看到她的眼中有一丝忧怨，我就走过去，把她拥在怀中。
    
    “应该是玫瑰吧。”，我猜测。我们今天刚看了一部电影，男主角苦恋了女主角很多年，并且为了女主角种了几千株玫瑰花。那一片鲜红盛开在风里，镜头很唯美。当男女主角最后相逢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我感到有些潮湿温暖的东西落在我的手背上。电影结束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
“我想也是……”她握住我的手，轻轻地说。
如果我的邻居真的要种玫瑰，这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同样凄美的爱情故事呢？
“等等看就知道了。”我说。

四、
我捧出了插满蜡烛的蛋糕，说：“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啊……”她欢快的叫起来，“想不到你还记得我生日呢！”
“那当然啦，我的记忆力可是天下无双的。”我得意地说。
“嗯，嗯，我要许愿啦。”说着，她低下头，双手合在胸前，静默了一会，然后一口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许了什么愿啊？”
“不告诉你。”她顽皮的笑着。
“世界和平？没有疾病？四季如春……?”我胡乱的猜测。
“就是不告诉你。”
停一停，她又说：“你说请我吃饭，只有这一个蛋糕么？”
“怎么会，我买了很多菜呢。有胡萝卜、马铃薯、青椒、肉、鸡蛋……总之很多很多菜——都放在冰箱里面呢。”
“都是生的菜吗？”
“当然啦，你知道我是不会做菜的，所以我买好了等你来做，怎么样，替你节省了买菜的时间，我聪明吧？”
“你呀，你呀……”她摇着头说，然后卷起袖子，走向厨房了。

晚饭后，她又坐在窗边向外望着，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落日的余晖照在她身上，勾画出了一幅绝佳的油画。我喝着杯中的绿茶，《水边的阿狄丽娜》从CD机里面缓缓飘出，我们默默地对坐着，谁也不忍心打破这一刹那的宁静与和谐。
夜色降临的时候，窗外景物的轮廓开始掩藏在房屋的阴影里面。
今天，我的邻居没有继续他的工作，整晚都没见他的人影。隔壁的窗户还亮着灯，我知道我的邻居在家。
  “他今天怎么没出来呢？”她说。“是不是生病了？”
“你这么关心他，我都要吃醋啦。”我做出一副有点生气的样子，可是只维持了两秒钟，我就忍不住自己笑了出来，“不要管他啦，也许他有别的事情要做呢，明天他就会接着他的工程的。很快，你就会看到他想种什么花了。”
“是吗？”她说，眼睛还一直看着窗外。
“肯定是的，要是现在他放弃了，前几天又何苦那么辛苦的整理这片地呢？”
“嗯，希望是吧。”

五
又过了三天，可是我的邻居还是没有一点要继续下去的迹象。
这三天中，她每天都会来我这里，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那片空地，仿佛那里是一大片盛开的玫瑰花。等到日落的时候，我的邻居都没出现过，她就会默默地起身离开，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可是我能感到她心中的一点落寞。
“或者咱们应该过去看看他，听他讲讲这片空地的故事……？”她照例坐在窗前向外望的时候，我忍不住说。
“这样好吗？咱们就这样过去，会不会太冒昧？”
“没什么不好的，你难道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整理出这片花圃吗？而且，他这么久没出现，很可能是生病了，他一个人在家，作为邻居，我不是应该主动地去看看能帮上他什么吗？”
“嗯，那咱们过去吧。”

快要到门口的时候，我看了看她，她向我点了一下头，我就走过去，敲响了那扇门。
开门的正是我的邻居，出乎意料的，他显得很健康。他请我们走进他的房子，房子很大，有很多仿古的家具，我略微的环视了一下，然后说：“我是你的邻居，我注意到三个月来你一直在那块空地上工作，可是最近却没有出来，我想过来看看……”
    “很高兴认识你们。”他微笑着回答“这两天我没有继续我的工程，你们大概以为我生病了吧？谢谢你们的关心，其实我很好，什么事情也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不继续……我想你应该是想种花的吧？”
    “你看，事情是这样的，我并没有想过要种什么。前一段时间我开始发胖，我的医生告诉我要锻炼身体了，我不想去枯燥的健身馆，正好我新买的房子前面有这样一块空地，就想到要把它整理出来，以此来锻炼自己。我现在不是很强壮么？亲近自然比什么疗法都有效，我实在很喜欢这种锻炼方式。现在，我的体重已经达到我想要的标准，所以，我的锻炼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哦。”我回答，心里稍稍有一点失落。
我们聊了一会，当我们告辞的时候，我的邻居说：“如果你想种花的话，你可以用那个花圃，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谢谢。”我说

   我们走在石板路上，谁都没说话，只听到她的凉鞋在响，“咔哒，咔哒……”
我突然停住，转过来面对她：“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我买了好几天了，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我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放在她手里。她有点诧异的打开纸包，里面是很多细小的颗粒。
“这是玫瑰花的种子，你不是说想种玫瑰花吗？那天看完电影的时候就想送给你，可是不知道能在哪里种这么多的玫瑰花，现在，咱们有了这样的一个花圃，答应我，和我一起照看这些玫瑰花吧。”
她睁大了眼睛，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还有，”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拨开那些玫瑰种子，在种子中间，藏着一个小小的金属环，上面闪烁着星星的光彩，“我爱你，嫁给我吧！”我大声说。
“你……你说什么？”
“我爱你，嫁给我吧。”我再次大声说。
“再说一遍……”
“我爱你，嫁给我吧！”
“再说一次好吗？”
“不说啦，不说啦，我都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想听的话，回去我再说给你听好啦，现在轮到你说啦，你快说：‘我同意’啊。”
“你呀，你呀……”她摇着头，可是马上又说：“我同意。”
声音好小啊，可是，我还是听到了。

尾声
“咱们结婚的时候，请我们经理的女儿做花童好不好？”她依偎在我怀里，轻声地说。
“好，”我随口答道，然后我突然反应过来：“你们经理……的女儿？”
“是啊，上次我就是帮她做家教，所以经理和他夫人才说要请我看电影来答谢我的……”
“啊！？”我不禁愣住了，好久，我才看着她微笑的眼睛说：“你呀，你呀……”